偶书
不知从何时起,故乡成了口中常念叨的地方,难得去看看。
当青幔幕布遮住这片天空的时候,明月依稀,繁星斑斑,远处的群山仍能辨明轮廓。我静静躺在这片土地,眼睛闪闪烁烁的盯着,盯着窗外的一切,那就是无比眷恋的故乡。可这都是儿时的画面。成年人的故乡,成年人的夜断然不是如此。尤其是年关时分,枯黄的叶子,生命凋零,嗖嗖北风划过光树枝上的红色绳子,发出韵律的音乐,弦音在心里种下恐惧,恐惧又衍生出许多的焦虑,从而失去了睡眠的欲望,整夜反复的放,人才萌生了逃离的想法,逃离故乡。
在满是春意、生意的城市,街道干净整齐,马路宽阔平坦,店铺林立,楼房高耸……车流按照指示穿梭,人们按照指示生活,谁都不能违背规则,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避免灾祸发生。
还未到三月,春意就在山水花柳之间安顿了,白色樱花,粉色桃花,枝头嫩绿叶芽,无不是春姑娘遗下的作品。可要算得上杰作得就数它在异乡人心田开垦的那片花苑了,而心间关不住的生意、春意统统都在人的眼睛里、手臂间、脚步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匆匆的,人怀着春意阑珊,人像一只裹满蜜的蝴蝶。蝴蝶带着彩色翅膀,白色翅膀,甚至有披着夜的外衣飞翔的。它们身姿轻盈,翩若惊鸿,自由地穿梭在城市中!
城市的夜像一场漫长的梦,你不知道机遇何时降临,又正因不知道而痴痴的等,心里抱着希望。也许在窗台喝闷酒的是你,河边漫步夏阳的是你,聆听秋雨淅淅的还是你,幸好你还在坚持。
昨天,听说了吧?一只麻雀死在了树枝桠上,它死了,到现在它仍保持着死前一刻的姿势,冻僵的头颅望着天,眼里尽是不甘。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北风演绎的弦音,而那麻雀无助的站在树上,很冷的夜,翅膀被人伤了一只不能去寻找刚才哄散的朋友,也不能大声呼救因为猎人还未走远。于是麻雀死在了山里,它的一生都在林间寻觅草籽,都在时刻的恐惧中度过,但那一刻它终于放下了所有,它的一生庸庸碌碌。
我对着麻雀的尸体,跟它聊起了天,我想对它我的生活,可又格格不入。于是对它讲起了城市里蝴蝶的生活。早上晨光熹微,它们从阳台的花盆里醒来,这时候勤劳的女主人打开玻璃门来为花朵浇水,蝴蝶就轻轻停在花瓣中央,一动不动的取来花蜜作早餐。中午烈日当空,疲倦的男主人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行走在街头,他在为一家人的生计而奔波,这时候蝴蝶在花园,在樱花,桃花,梨花丛中,也在男人心间。傍晚一家人带着斑点狗坐在长椅上享受日暮以前,蝴蝶也歇去了。它回忆起了自己还是毛毛虫的时候,每一次蜕变都是一场残忍的撕裂,它必须撕破皮肤才能新生,才能自由的飞翔。
麻雀死了,它听不见,也听不懂蝴蝶的生活,因为山里有吃不完的草籽,城里却没那么多的花园。它可以自由的选择每片草丛,而蝴蝶只能选择那片钢筋水泥围住的花园。城市的蝴蝶也得按着指示生活。
蝴蝶当然也想念,想念漫山遍野的芬芳,想念阳光照耀的溪涧,它时刻都在想念那些扑腾翅膀忽上忽下的日子。可再回不去,它被迷惑了眼睛,它追逐着那群小孩正如它当初被追逐时候一样的竭力。它说,只有在他们身上我才能嗅到那股味道,像榛子花,像丁香花那样浓烈。
我想我是那只蝴蝶,我在城里寻觅春天的生意,寻找甜腻的花朵,我当然也按照指示生活,白天的光虽然透着霾而朦胧不清,夜晚霓虹也飘飘,但正因为这样我才选择了城,因为实在看不清,所以一切都是未知。当然我不是那只过了春天就死去的蝴蝶。我想我也是那只故乡的麻雀,听够了北风呼啸,受够了猎人猎狗威胁,所以选择了死亡。当然我并未死去,当然并不是那只麻雀。
矛盾,又并不矛盾,人就是这样选择了一些东西,势必就要失去一些东西,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就再不愿回头去看走过的路。我们不必可怜麻雀的死亡,也不必责怪蝴蝶的逃离,至少它们曾飞的很愉快!
——马卓
2019.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