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这个夏天
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部电影、一首歌、一档综艺节目而挥毫墨汁侃侃而谈了。回望过去的我,像一个毛孔直竖的愤青,虽骂术不精,却怀揣谁都敢骂两句的可贵品质。
小时候,我表叔家养了一只猫,此猫好勇斗狠,青面獠牙,战斗指数报表,且不分敌友,见人就咬。后来我表叔花钱找了一个穿巷子给动物做绝育的手艺人,手起刀落。这猫自从没了命根子以后,脾气急转直下,从此走路不敢抬头,见人就跪舔脚趾,开始了温良恭俭让的居家宠物般幸福生活。历史辩证唯物主义给出解释,做为愤青,要么战斗到死,要么被世俗阉割。
过去的十年,我是一个跪舔生活的人,未来的十年,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我依旧会继续跪舔下去。我的人生大概潜修过传统哲学,晓得对症抓药,像我这样上蹿下跳的刺猬,便温水煮青蛙,铁杵磨成针,待我在温床中苏醒过来,已是个没了脾气的太监。人生最无奈的事情,大概就是在喝醉的时候,吹吹牛逼,这牛逼取材于略显单薄和简陋的过去,可它无法扎根生活,注入不了新鲜血液和故事,吹上几遍就如同咀嚼半天的甘蔗,味如白蜡,再没半点滋味。
当我端起酒杯,连牛bi都没得吹的时候,我或许连酒都懒得喝了。于是我们开始搜刮别人的故事,用来作为吹牛bi的佐料。那些和你的过去有些交集或似曾相识的路人,他们在聚光灯下呐喊,倔强不肯走上阉割的手术台。你看着他们,然后对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挥舞着双臂,咒骂着身边cao 蛋的人和cao 蛋的事儿,想起了过去的朋友,想起未尽的梦想,想起离你而去的妹子,这一切的一切,在迷离的灯光和微醺的酒精中,产生梦幻的效果,就像是不断地往嘴里灌下一杯又一杯的春药。
谁杀死这个夏天新裤子站在台上,彭磊高喊着被和谐的歌词,像个丢了枪的士兵,但是他依然用子弹击中了我。“我倒下后,不敢回头,不能再见的朋友。”我脑海里反复循环着这句话,又想起了我表叔家的那只猫,它不厌其烦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它那哀怨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它渐渐臃肿发胖的身体。
摇滚要比子弹更具杀伤力,因为它具有直接穿透你灵魂的魔力。在豆瓣的剧评下面,有一位网友这样写道“并不是说嘻哈、流行什么的就不厉害。但是摇滚就是特马的最牛bi的!你再发明一种音乐类型,摇滚还是最牛bi的!”对于这句话,我深以为然。这片土地,摇滚曾经灼热的燃烧过,那些辉煌藏在新裤子的歌里,倒下的魔岩三杰,活在记忆里的崔健,被埋进土里的唐朝。有人躲在肮脏的角落里不问世事,有人住进了精神病院,他们的歌被丢进时代的垃圾堆,被滚滚前进的车轮碾个粉碎。
谁杀死这个夏天但摇滚就是ta妈的死不了,就像圣斗士里被你干成碎片还能完整活过来的不死鸟一辉一样。我从来不认为摇滚仅仅是一种音乐形式,它是一种态度,只要你倔强、真实、不肯妥协、不随波逐流,你的心里便扎根了一颗摇滚的种子。所以我在网友的帖子下面骂街,他说这些独立的乐团在音乐视听上远没有上台的流行音乐嘉宾那般华丽和震撼,但是,兄弟,你可以用没有灵魂的奢靡武装一个军dui,却不要妄想用它击倒一个满怀理想的斗士。
谁杀死这个夏天这帮一根筋的人就是因为学不会妥协和折腰,才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像只蚂蚁一样活在物质的骗局里,奔波操劳,换来的银子还不够买一把趁手的吉他。对于他们来说,革ming从来没有成功过,身边倒下无数的人,甚至自己有一天也会倒下,他们卑微得像海明威笔下的那个老人,勇敢地与一切搏斗,最后换来俗人眼中得不偿失的一切。
你想不通为什么这帮穷逼可以站在音乐的顶端嘲笑一切,其实它们嘲笑的不仅仅是音乐形式,而是生而为人,你面对这个俗世的态度。若你习惯了对生活卑躬屈膝,你大概永远体会不到说“不”的快乐。作为一个太监,我曾经体会过,如今我和你们一样,揣着庸俗的啤酒肚,异口同声地骂他们“傻逼”。
可在呐喊的时候,我分明能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着星星。
躁动的夏天,无论是土摇、庞克、雷鬼、英伦还是放克,在眼花缭乱的形式里面,真实和自由在一遍一遍地展演。被饮下的春药药性猛烈,我们恍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庄严又辉煌的年代,看着子健愤怒地砸着吉他,嘶吼着“曾几何时年少,满腔痴心飘摇,心永远比天高,可命比纸还薄”,像极了戴着红领jin穿着水手服的何勇。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放了一把大火,火没有烧起中国摇滚的明天,只是换了一堆送葬的纸钱。
谁杀死这个夏天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过生活的真面目后,依然热爱它。”他们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牢牢地抓着梦想,这梦想发挥着灯塔的作用,他们执拗,他们天真,所以他们的眼里只有灯塔,即便周围面目可憎,全是粪土,他们视而不见。兰斯顿.休斯说“一旦梦想离开,生活就会变成贫瘠荒芜的土地,只有冰雪覆盖。”所以与其说他们注视过生活的真面目,倒不如说他们不屑一顾才恰当。
这个节目,除了让Click15和九连真人活得比以前稍微体面一点,音乐节的门票稍微涨一点价格外,似乎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些台上的人,在这夏天的末尾,聒噪地像悲怆的蝉,可一番歇斯底里后,秋天的来临,他们再次安静下来。摇滚离我们,依然遥远。
谁杀死这个夏天我以前没见朴树躁过,《乐队的夏天》最后一场,他站在那里唱“因为没有草原,就忘了你是马,你卑微的人生,从不曾犯错的,无聊的人生。”我泪流满面,想在泥沼中跟着音乐,再躁一回。我喝了不少酒,希望酒精能够带给我一些勇气,可即便我已醉成一滩泥,仍然忘不掉,明天我要早起,因为签不上到,我一天的工资就没了。
我表叔家的那只猫,一年后,自己撞死在家门口的电线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