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之爱:从武则天男宠与和尚情欲看人性的永恒挣扎

《禁忌之爱:从武则天男宠与和尚情欲看人性的永恒挣扎》
在唐代深宫重帷之后,女皇武则天曾召入几位男宠,其中薛怀义最为著名。他本名冯小宝,市井卖药郎出身,因魁梧俊朗被荐入宫。史载他初入宫时,武则天命其剃度为僧,赐名薛怀义,以方便出入禁中——这并非仅为了掩人耳目,更是借用了宗教身份的神秘与超越性,试图为这段关系披上某种“神圣”外衣。薛怀义权势熏天,骄纵日盛,终因火烧明堂而被诛杀。
几乎同一时代,高僧辩机与唐太宗之女高阳公主的私情震动朝野。辩机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却在翻译佛经的清净寺院中与公主情愫暗生。这段情事最终暴露,辩机被处以腰斩极刑。玄奘法师痛失这位得力助手,其经卷手稿上曾沾染辩机的血迹,成为欲望与戒律冲突最悲怆的见证。
这两段看似毫不相干的历史,却共同触及了人性深处最核心的困境:当炽热的情欲与严苛的宗教戒律、社会规范迎头相撞时,灵魂将如何安放?这种挣扎并非历史遗物,而是每个人在心灵暗夜中都可能遭遇的叩问。
一、铁律下的暗涌:被压抑的本能与隐秘的释放
无论是佛门的清规戒律,还是传统社会为不同身份者(尤其是女性)设定的伦理框架,其本质都是一种强大的集体规范体系。僧人“不淫邪”的戒律,其深层心理动因远非简单的行为约束。它试图通过彻底否定身体欲望,将修行者提升至一个“非人”的纯净灵性境界。这种追求本身蕴含着对人性复杂性的深刻不安与逃避——仿佛只要斩断情欲,就能挣脱人性枷锁,直达彼岸。
然而人性本能如地底潜流,越是强力压制,越可能以扭曲或隐秘的方式喷薄而出。武则天作为权力的顶峰化身,其豢养男宠的行为,本质上是对“女德”规范最彻底的颠覆与僭越。当薛怀义以僧人身份出入宫闱,这种身份的双重性(神圣的僧侣与隐秘的情人)本身就是对戒律本身的巨大讽刺,更是权力对规则肆无忌惮的玩弄。它揭示了一个冰冷真相:绝对的权力往往能暂时凌驾于道德铁律之上,为被禁止的本能欲望开辟一条“特权通道”。
辩机与高阳公主的悲剧则呈现出另一种扭曲。在森严的宫廷礼法与佛门清规的双重夹击下,他们的情愫只能在最隐秘的阴影中滋长。这种极端的压抑环境,反而可能将每一次短暂的相会催化成近乎毁灭性的炽烈体验。欲望在高压下并未消失,而是被挤压变形,如地火奔突于暗河,最终以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释放。当社会规范彻底否定了人性基本需求合理存在的空间时,个体往往只能在绝望中走向隐秘的放纵或自我毁灭。
二、权力之镜:身份背后的人性回归
武则天以女帝之尊豢养男宠,其心理图景绝非简单的“淫乱”二字所能概括。在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她以帝王身份行使着传统上专属男性的“情欲特权”。这一行为本身,是对性别权力结构的惊天逆转。薛怀义、张昌宗、张易之等人,某种程度上成为她验证自身无上权力、体验与传统帝王无二之尊荣的“活体勋章”。在权力赋予的绝对安全区里,她得以短暂地卸下“女皇”的神性重负,回归为一个有血有肉、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薛怀义命运的急转直下——从炙手可热到身死名裂——更是权力与欲望复杂交织的残酷注脚。他的骄纵跋扈,是欲望在权力纵容下的恶性膨胀。而他的覆灭,则冷酷地揭示了另一个真相:在权力逻辑中,即便是最亲密的欲望对象,其本质仍是依附性的“玩物”。当欲望的满足开始威胁权力本身的稳固时,抛弃乃至毁灭它,就成了必然选择。这出悲剧映照出权力光环下,无论男女,人性深处对情感联结与纯粹认可的永恒渴望,以及这种渴望在权力场域中注定遭遇的异化与幻灭。
三、自我认同的荆棘路:在神性与人性间摇摆的灵魂
对于辩机这样的僧人而言,情欲的萌动带来的远不止是破戒的恐惧,更是对自我存在根基的毁灭性撼动。他自幼受戒,佛学修为是其安身立命、价值认同的核心。爱上高阳公主,意味着他精心构筑的“高僧”身份认同在欲望的冲击下轰然崩塌。这种撕裂感远甚于肉体惩罚,是灵魂层面的剧烈地震。他必须面对一个终极诘问:自己究竟是一个超脱红尘的修行者,还是一个终究无法逃脱情爱枷锁的凡夫俗子?
这种在“神圣戒律”与“人性本能”间的撕扯,并非僧侣专属。它以一种更普遍的形式存在于每个个体的生命经验中。我们被社会赋予各种角色——克己奉公的职员、无私奉献的父母、循规蹈矩的公民……这些角色都附带一套行为规范与道德期许。当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如对自由的向往、对休息的渴求、对愉悦的追寻)与这些外在规范发生激烈冲突时,我们便如现代版的辩机,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与认同危机:我是谁?我应该满足社会的期待,还是忠实于内心的声音?
四、人性认同:在暗影处点亮理解的烛光
面对武则天男宠、辩机这类历史人物,简单的道德谴责(如斥之为“荒淫”或“破戒”)不仅苍白无力,更关闭了理解复杂人性的通道。真正的“人性认同”,要求我们穿透历史的重重帷幔与世俗评判的喧嚣,尝试去触摸那些在严苛规范与炽热情欲夹缝中挣扎的灵魂温度。
它意味着承认并尊重人类基本情感需求(包括情欲)的正当性。爱恋、亲密、身体的欢愉,如同对安全、温饱的渴望一样,是人性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社会规范存在的初衷应是引导而非彻底扼杀这些需求。当一种规范要求个体彻底否定自身作为人的基本感受时,其合理性本身就值得深刻质疑。
它呼唤对个体在特定情境下(尤其是面对强大社会压力或权力结构时)的艰难选择抱有深刻的悲悯。辩机在佛门清规与炽热情感间的煎熬,武则天在帝王威仪与凡俗欲望间的摇摆,其痛苦与矛盾远超旁观者的想象。理解这种困境,并非为行为开脱,而是承认人性在极端情境下的脆弱与复杂。
它更启发我们审视自身所处时代那些看似“理所当然”的规范与禁忌。哪些是真正维护公序良俗所必需?哪些仅仅是历史惯性或权力维护的产物?哪些无形中在压抑着合理的人性需求?唯有持续进行这种反思,我们才能避免成为新的历史轮回中,那些挥舞道德大棒却对他人痛苦漠然的看客。
武则天深宫中的秘事早已随大明宫的尘土消散,辩机法师的血迹也在大慈恩寺的经卷上褪尽了痕迹。然而历史中这些炽热而挣扎的灵魂,如同永恒的人性标本,在时光的琥珀中凝固了人类最根本的困境——在情欲与戒律、本真与面具之间,每一个凡心都经历过暗夜里的辗转反侧。
真正的人性认同,并非纵容,亦非审判。它是在理解人性暗影后依然选择点燃的烛光——承认情欲如潮汐自有其力量,明白戒律如堤岸亦不可或缺。当我们在自己或他人的挣扎中看到那似曾相识的微光,或许便能领悟:所谓文明,并非消灭欲望的战场,而是在约束与释放之间,为每一个灵魂寻找那条属于他自己的、通往完整与安宁的窄路。
但丁在《神曲》结尾处写道:“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这爱,既是神性之光,亦是凡俗之情。或许在每一个被禁忌所标记的灵魂深处,都藏着这样一颗渴望推动星辰的凡心。
丁俊贵
2025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