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帮子

    高考那年，填报志愿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当爸爸看到其中的一项选择是政治学院时，他笑眯眯地问我，难道今后你想当官？那时，我是何等激昂地说，是的，当了官，我要为人民做好事。

    对我的回答，爸爸不置可否，只是娓娓向我讲了一个关于菜帮子的故事——

    在县份工作时，爸爸是一局之长，少不了吃席应酬，虽然对油腻之物早已厌倦，却也拧转不了当时的套路。有一次，桌上端来一盘醋溜包心菜，那伙酒饭之徒把嫩软的菜叶吃尽了，独剩下粗大的帮子没人动，正当有人吆喝着撤盘子时，爸爸轻喊一声：“别撤，我最爱吃帮子了，有嚼头。”满席的人看着，接下来就是恭维连天的话，爸爸嚼着帮子快心，也没太在意。

    殊不知下次吃席时，接连端上几盘包心菜，都是帮子堆着，盘边还用鲜亮的果蔬作饰物，接待的那位干事欠身说，早打听到爸爸的爱好，特意让做的，对如何挑选帮子又加油添醋一番介绍。爸爸略带愠色说：“芝麻大点的事，你们倒很在意，有一两个帮子就成了，浪费。”

    爸爸调到市里前，举行了欢送会，敏感的他看见手下和厨子窃窃私语半天，结果不出他所料，不单他那一桌席，每张桌子中心都摆着一盘包心菜，不偏不倚的，中央刚好一个完美修饰过的帮子，那件事对爸爸震动很大。

    对于爸爸在市里主动放弃炙手可热的职位，很多不知内情的人还颇为不平，说他被人陷害，要找关系去‘平反’，爸爸摇头拒绝了，只在那时，他才对我说出了心里话：“为人民做好事当然好，爸爸上任时也是这么想的，别的不说，就是一个菜帮子，看似我做主，其实是身不由己，更别提大刀阔斧改革了。”

    也许是老天的故意安排，我终于上了别的学校，从此再无出仕的念头，工作中，我对自己一介普通职员的位置也乐天安命。每次和爸爸聚在一块，他夹起一块菜帮子就会说：“还是自家的饭菜吃着舒服，有就有，没有就拉倒，多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