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河边小书店
书店很小,小到你不走过那条河,你是不会发现它的。如果查看地图,放大镜无济于事,最多只能看到附近一条河和河上的桥。
如果站在河东头,河水平静且缓慢,镜子般映照出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和近处的外白渡桥。河上有规律地布置着一些桥,各式各样。桥不是江南的古典桥,宽大结实,桥上开车桥下走船。河两岸错落有致着斑驳的老厂房,造型独特的新式建筑。
冬日下午三点的太阳照得河两岸暖洋洋亮堂堂的。高大的建筑,古色古香的建筑,带着日军炮弹袭击后伤痕累累的建筑在下午的日光中显现出平静而优雅的样子。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河边漫步,偶尔有人出来遛狗,再无更多的人出现。
一百多年前,河北岸属于郊外。九十年前日军轰炸留守在桥头仓库的一群官兵。仓库是五层楼的房子,墙面结实。快一百年过去了,墙上还有不少枪眼—那种火力猛的炮弹制造出的枪眼。双方打得眼红时,驻守在仓库里的年轻人抱着弹药从五层楼跳下去。河对岸有家饭店,在里面吃大餐的人目睹这一切,然后在玻璃窗内碰杯。
今人可以走进这个仓库并登录到五层楼,看附近居民楼的六楼阳台。附近居民楼均为电梯房,层高不足三米。相比之下仓库的五层楼约等于电梯房的六楼或七楼。
出四行仓库门向左走,五十步不到就能看到一家书店。
书店门上一副对联:
东壁图书西园翰墨,南华秋水北苑春山
小楷字体工整利索,加上繁体字,不少人认不全十六个字。我也是请教一位学者才知道这原本是清代学者刘熙载的一副对联。对联中包含了东西南北,也包含了春秋日月,更是囊括山水和学识。
我虽然小,但我的心很大。这家店面口气着实不得了。
书店是收集时光的地方,二手书店更是如此,它们更彻底地一股脑跌进旧时光里。我见过不少二手书书店,似乎是因了旧书的原因,有的书店更为谦逊而低调,有的则仗着绝版书咄咄逼人。像这家以字明志的书店,承载着明显的主人气质,这应该是一家有灵魂有思想的书店。
我推门进去,果然,在这里,旧书得到了优越的待遇。泛黄渐黑的明清古本被塑料袋封装并贴上字条标签,以免被再次抚摸损伤。民国时期隐藏时光的小册子端正地码在零碎的角落里,甚至贴在墙上,端庄优雅。陪伴我们成长的刊物和小人书放在老木箱上,等待被捡起。
这些书多半孤本且不媚俗,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大众书籍。据说老板有去老学者家上门收购,有通过拍卖得来,有从地摊鬼披星戴月淘来,还有网上收购…
上了年纪的旧书,几个时代的旧物家什,棉白搁布,不经意间的某个地方还摆着与犀牛有关的小物件。
店内还有很多泛黄的外文原版书,火柴盒纸,小邮票,一张张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两个德国小姑娘埋头翻着这些上了年纪又色彩鲜艳的小东西,一面叽叽喳喳:
真是漂亮啊!看这张,这个颜色,喔喔,这个更好看。
书店老板不在,一位年轻女孩自始自终埋头整理老书,毛刷轻刷,轻轻吹灰,再轻轻放到归类的地方。眼见着成堆的旧书原本想把女孩埋进去,却又被她轻轻一口气吹得变了身。书本们变了颜色,不再老朽陈旧,犹如注入新的生命力,书和女孩不再对峙,沉淀和美好平和相处,成了忘年交。店里有些布置大约出自她手,扎起的五线曲谱,钩花小布垫。时逢工作日,客人不多,总三三两两,否则一堆人涌进,并不方便转身。来者自取,买者来买即可。
一位诗友听说我去了犀牛书店,惊呼到这可是他们古典诗友群多年的御用书店。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