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不能承载之重

勤恳本分的庄稼人，往往不会把感情直接表达出来，他们总是心里怀着炙热滚烫的关怀和爱意，嘴唇却如铁水浇铸。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会把这些炙热都用手掏出来，一股脑的塞到你心窝里，红着脸抿一抿嘴唇。

岳父岳母就是这样的人，每次回家，岳母大人一脸笑容迎我们进小院，回来啦，买那么些东西干啥，休息会儿，马上开饭，话总不过这几句，但厨房里剁肉声、炒菜声、水流声愈发密集和响亮，仿佛是要把她言语与上没能表达出来的，统统都剁进这肉里，煮到那汤里，送到我们胃里，她才能平静。

妻子去厨房里帮忙，我也跑到后院帮岳父杀鸡。当然每次都先被“嫌弃”一番，“唉，你们弄不好，我自己来，过去过去，桌上有水果...”我们执意要帮忙，他们也只好让我们加入进来，不再多说话，脸上黝黑的皮肤随着肌肉收缩皱了起来，把喜悦都藏在额头眼角那些深深浅浅的岁月刻纹里。

勤劳的村落

每次岳父都杀两只鸡，一只当天吃，一只让我们带走，任我们拒绝也不改主意。大概是因为我头几次来，对家里土鸡的味道赞不绝口，以及狼吞虎咽的吃相。可以说每年院里的鸡能有四分之三都过了我的嘴得以超度。他们从未说起养鸡的事，但他们心里挂着离家的人，所以每次回来总还有那么些数目的鸡，在院子里悠闲的捡玉米粒吃。

相聚总是短暂的，每次要离家时，才是重头戏。

回程路途遥远，我们一般是早早出发，但二老总会比我们早。骑着三轮摩托，顺着乡间蜿蜒的路来到田间地头。把带着露水的蔬菜采摘回小院，豌豆、蚕豆、青菜、南瓜...都挑选最肥硕的，分袋装好，打一桶自己酿的葡萄酒，再包上几块腌肉。如果是年尾，还会装上一大袋新打的稻米。

等我们起来，小院里俨然变成了个小菜市场，摊主站在厨房门口：“早点好了，快洗脸来吃”。妻子总说，我们每次回家都像是鬼子进村，一通扫荡。吃罢早点，牵挂和爱把后备箱塞满，伴着一句：“开车慢点，路上小心”，清晨的村路边上，多了两个眺望远方的身影。

满满的爱

我能感受到，这些沉甸甸的农产品，承载着二老对子女的关爱。他们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那深厚绵长的情感，但人的情感容量有限，于是就自然的流露到行动上去，寄托到实物上来。

这或许源于他们多年的农田生活，他们从不会对种子说什么，不对土地说什么，只是把每一分力均匀的通过锄头灌进地里，精心呵护着田间的生命，靠行动来印证自己的存在，日复一日。所以，他们也不对我们说什么，只是自然的把自己的一切默默的给予我们。

头几次来，面对他们的心意，我时常道谢，他们立马回应：“一家人，说这干啥！”，显然，他们自己不表达也不想听我们表达。我渐渐明白，这些厚重的情感，如果想用言语来承载，会显得单薄和轻浮，通过他们这种无私和温暖的行为，才能更好的意会和传递。

虽然他们从不求回报，但我们每次准备回去，都问他们家里缺什么，回答当然是：什么都不缺。我们还是买很多吃的用的带回去。亲情就在这些往来无言的奉献和给予中愈加厚重和温暖，我包裹在其中，无惧这个世界的冰冷。

兄台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