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每个人都在向死而生的活着。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街心花园那群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在商铺门口站着的人——临时工。他们包揽各种杂活,比如背砖、清扫刚装修过的房子、把建筑材料从一楼背到三楼四楼及更高的楼层,又得把各种建筑垃圾背下来。
拿个铲子,背个背篓,戴个沾满灰尘的帽子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形象,他们大都是小城周边村镇的人,早上伴着大雾骑摩托车到城里,每天晚上当人们安详睡去的时候又骑着摩托车回家。在贵州的村镇,很多家庭外出时依旧靠一辆摩托车,几乎没有摩托车到不了的地方。
或许当他们回到家时,妻儿早已熟睡,自己伴着辣椒就着米饭吃一点,便睡去,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过程。
偶尔没有活干的时候,他们便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打牌来打发时间,他们不谈钱,就纯属娱乐,对于他们来说,这样闲着的日子固然舒服,可如果没有活干就意味着没有钱。
有时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听得他们因谈论某事而高声大笑,有时总会见几人愁眉苦脸的在树下坐着。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快乐的。
记忆中一个秋天的清晨,准确到哪一年,由于记性差,早已忘记。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对于海拔比较高的小城,很多人已经穿上了棉衣。在去学校的路上时,看到一位工人因路太滑,把背篓里的东西打翻了,只见那户人家用一种竭尽嘶吼的声音骂道:“就这点事也做不好,那还出来做什么?不如死了的好。”声音很大,大到整个街道大抵都能听见。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得很低,一边捡着地上的东西,一边用脏了的手套擦着额头上的雨水。
他一定有让他支撑下去的东西,面对这样的辱骂自己却只能妥协。对于尊严这种东西,当现实摆在眼前时,只能抛之脑后。
这样的身影,在这座小城里,还有太多太多。我又凭什么去怜悯他们,他们又何须你的怜悯?
与他们的关系大抵是过路人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由他们,我想起了父亲,一个生而伟大的人,一个心灵永远的港湾。
父亲,今年四十四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头上的白发竟已占满三分之二,母亲以前总说是“少年白”,后来便越来越多,他也常年戴个帽子。
曾经,觉得父亲很高大,大到我无论怎么跳起来也摸不着他的肩,如今,我和父亲一样高。
曾经,坐在他摩托车后座上,他能为我遮风挡雨,如今,他再也不能为我挡住前方的风雨了。
曾经,我会问他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会耐心的为我解答,如今,有很多想和他说的话却不能再与他说。
曾经,会一家人和父亲、母亲在一起聊聊这家长那家短的,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美好的时光,因为,母亲永远的离开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啊!原来这就是成长,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可也得咬牙前行。路遥曾说:“成长的过程是一个破茧成蝶的过程。年少的轻狂、白日放歌、纵意,随着尝遍世间毒草而克制、温润、收敛。不再向似水流年索取,而是向光阴贡献渐次低温的心。那些稍纵即逝的美都被记得,那些暴烈的邪恶渐次被遗忘。与生活化干戈为玉帛,任意东西,风烟俱净,不问因果。”
父亲,很多时候总是读不懂他,又或许他在我们面前,总是故作坚强,其实他也有崩溃到极致的时候,只是他从不会让我们知情。
我与父亲的故事以及他对我们的爱,用尽我所有的言辞也不能写出他的好和他所拥有的魅力,所有文字在他身上都失去了光辉。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只能留在原地一次次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也许是高中时期一次次开家长会吧!无论他有多忙,开家长会总会如期而至,他会给我带来家里种的应季水果或者蔬菜,最后,又目送着父亲离开,在一次次目送中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涯。到了大学,与父亲见面的机会也愈来愈少,假期很多时间没有回家,当我回家的时候,父亲却不在家。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个不情愿做农民的农民。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便回家“混社会”,那时候的他在班上成绩中等,考了一次没有考上师专,后来就索性不再读,而有些人考了四五次,终于如愿以偿的去了想去的地方。在那个年代,读个中专出来便也能踏进教师行业了。后来父亲结了婚,有了家庭,那些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每天奔波于生活。
他后来的很多年间,一直遗憾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坚持一下,哪怕就一下。自打儿时起,便常常听父亲在耳边对我们说要好好读书,不要像他一样。那时候对他要说的那些话都能倒背如流,只是如今才知道,他对我们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对于父亲那深沉的爱,我怎地也承受不起,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像那至仁至慈的主祈求。
秋风从树梢瑟瑟吹过,发出“唰唰”的响声,梧桐叶落了满地。在这寒冷的深秋晚上,不得不裹紧衣服抵御迎面而来的风,对父亲的种种思考也不断加深。
远方楼层里还闪着几盏孤零零的灯火,几个身影在灯光下穿梭着。
有的时候,很希望自己是一颗树,安静,向阳,努力的生长着,不问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