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街(三)【原创连载】

2017-05-19  本文已影响0人  周大大仙人

四、下海

我上学之前,一直住在城西的大院,大院里足够住下我家四口人和大志叔,还有一户房客。我奶奶一直反对分家,其间有很多理由,或是说大院需要人气,或是说儿子走了怕受街坊四邻欺负,或是担心孩子不在眼前看着会胡作非为,但主要是舍不得放两个儿子独自生活。

我父亲做事稳重,家里和四邻关系打点大多已经让他去抛头露面。场面上的人际走动大志叔大都参与不到,虽然和我父亲年岁相差不大,但奶奶一直把他当成孩子,二十几岁的大志在家中始终被唤着乳名“老孩”。

长久以来我们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把所有的结果分为理所应当和离经叛道两种,后来我努力想要摆脱家长的束缚时,才意识到任何人所期望的样子都不是客观的,和完美的,我们不能把任何人和事定性,所以现在的我也不接受大多数人对于大志叔是个“坏孩子”的定义。

春申街里有四痞,矿长孙怀平的儿子孙虎,煤贩子的儿子李享,回民饭店老板的儿子朱三,宣传部大队长的儿子周壮志。他们不偷鸡摸狗,不调戏妇女,他们喝大酒发酒疯,听靡靡之音跳霹雳舞,他们一言不合打群架,他们是长辈眼中的小聪明抖机灵,他们是同龄人里最不能惹的刺猬,最不能踢的钢板。

八十年代的矿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煤贩子是矿李关系硬,上上下下打点好关系,等到运煤的车走夜路,他们事先摸清楚路线,煤车路过唐山镇的时候,煤贩子把车子叫停,从矿李的每辆卡车上卸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煤,装在自己的卡车上。矿李的煤是运到周边城市的火电站,煤贩子的煤运到周边省市的炼钢厂,矸石场,民营企业。李享是这几个人里跑的地方最多,见识最广。

闲下来的时候大志和他们喝酒,李享说,外地的油比煤值钱,外地的烟比皖烟抽头大,外地的假酒卖到当地的饭店价格能翻几番。孙虎说,我有钱我投资。朱三说,我有市场我销售。大志说,我胆子大我三个二带一对王。

李享说,我们四个去下海,赚他娘一笔。其他三人说,赚他娘的一笔。

大志回家跟老周说,他不想上班了,他要去下海。

老周说,放你娘的狗屁!滚回去上班!

我奶说,放你娘的狗屁!他娘是我!

大志说,我上个破班没前途,我要赚大钱。

老周说,你老老实实上班,三十岁给你搞个大队长当。

我奶说,你老老实实娶个媳妇,三十岁前再让我抱个孙子。

大志说,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破矿,没出息。

老周说,你现在就是最没出息,不正干的憨货,多少人想在矿上搞个正式工都难,让你吃现成的都不知道孬好。

我奶说,你哪都不许去,你老娘我心脏不好,还有高血压,你要惹我生气,我一个脑充血,你都得给我彻底老老实实待在家守孝。

说到底大志叔不是有贼心没贼胆,他尊敬老周,也孝敬我奶奶,他怕老周的责骂,更怕奶奶的一哭二闹,在长辈眼里,他的想法是小孩的任性,他的言论是欠缺思考的蠢话。

大志叔其他哥们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下海”在长辈眼里是吃不饱饭的穷途末路,是孤注一掷的莽汉所为,他们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应该想着做一个亡命徒,而是应该守着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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