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闪着翅膀的萤火虫
如果说让你手机屏蔽三天，有多少人受得了？那么一周呢？一年呢？
很多人上个厕所，下面再急胀也得先把手机找着才能安心坐在马桶上，否则，大便都不听话。
网络的功能如此的的强大，偌大的世界楞是被压缩成一部手机。
白聪对着手机屏幕，输一行，又涂掉。再输一行，又涂掉。再忍忍吧，他安慰自己。
距离考试还有最后两个月。不，最多三个月，就能知道结果。他相信，可以拿出好成绩去牵他的女人回来。
这是三年前就定下的约定。
三年前，他们就读在同一所师范学校。白聪是学生会的文艺干部，芷若是历史系艺术团的领队。
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了一次校级规模的汇演，去附近的部队搞共建活动。白聪和芷若都分在一个大合唱的队里。
芷若是领唱，而白聪又是学生会的，除了自己练彩排，少不了忙前忙后的搞跑腿。尤其对这个飘飘欲仙的领唱。举步盈盈，话语缨缨，明眸皓齿，蜂腰长发。演出队的所有人一眼就看出白聪对芷若犯了花痴。鞍前马后端茶送水不说，光看那眼神，就知道早已没了自我。
芷若是一个大都市女孩，从小就受到妈妈的影响，能歌能舞，聪慧有加。所以在系里很是吃得开，追求的高富帅不少，但都被她婉言相拒。
可她怎么后来偏偏选了白聪呢？除了白聪是一万个对她真心以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一幅好字，在学校各种比赛里动不动就拿个奖杯回来，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喜欢白聪的女生也不少，曾经还有个女生死皮赖脸非他不嫁，居然跑到学生的广播室里，对着话筒向全校喊话：白聪，我爱你！闹得也是沸沸扬扬。不过这都是在白聪见到了芷若之前的光荣史。
白聪的家境不是很好。爸爸是普通的小学老师，妈妈是农村妇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读初中。爸妈能供给他的生活费非常有限。用他自己常在芷若面前的自评，称自己是具有高富帅潜质的穷屌丝。
这话在芷若眼里，还真是这么认定的。芷若看中白聪的，就是他的上进心，还有他身上散发的艺术魅力。
老实说，芷若自从答应了白聪的求爱，一直是倒挂金钩。她知道白聪家境不好，经常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一些给白聪，总是不停地要他吃好点，吃好点，胖点才好看。
白聪并不瘦，只是在一个足够爱他的女孩子眼里，永远都差那么一斤八两。
2
让芷若最为感动的，是大三那个暑假。学生们都走了，白聪送走了芷若，依然留在学校。他说想跟利用暑假多跟老师学一下书法，芷若把身上剩下的500块钱全给了白聪，便回老家了。
开学的第二周便是芷若的生日，那天白聪请芷若在一个校门口的料里店举办了一个浪漫的生日宴会。蜡烛、生日歌、巧克力外加一朵新鲜的玫瑰，芷若想要的白聪全给置办好了。让芷若既意外又芳心大展。
最后，白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芷若，哇！一串彩金的吊坠。粉色的链子镶嵌着一颗月牙，细细柔柔的，丝丝滑滑的，在柔和的䖵光下闪闪晶晶，象一个跳动的舞者，炫丽华贵。
你哪来的钱啊？芷若含着幸福的眼泪，突然盯着白聪。
暑假我去打工了，放心，不是偷的也没抢。我到外面给学生做家教，35块一小时，后来家长知道我会书法，又给他家熊孩子教书法课。怎么样？牛B不？
看着白聪一脸得意的表情，芷若既心疼又怜爱。扑进白聪的怀里，给他一个360度的拥抱。
那让我亲一口呗。奖励一下。
白聪乘着芷若的小感动，轻轻托起芷若的下巴。
没等白聪把她的头扬起，芷若一个蜻蜓点水的香吻已经触到了白聪的唇边。
等白聪反应过来，芷若已经象泥鳅一样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就完了吗？这不算吧。都没感觉到。白聪委屈地说。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芷若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
是的。芷若说过，爱情是一项长跑。
白聪听话地点了点头，好吧。看谁跑得远。
3
事情在大四临毕业的前两个月发生了风云突变。
白聪的爸爸在一次车祸中死了。那天起早去城里买些猪饲料，一个人拖着板车去的。在城里的同事那吃了早晚饭，回来就有些天黑了。匆匆忙忙赶路，加上可能喝了点酒，在一个拐弯的路口被一辆小货车掀翻到路边的悬崖下去。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早已没了气息，乡下没有摄像头，派出所登了个记，一直也没查到逃逸者。
唯一生活来源和主心骨没有了，全家顿时陷入慌乱。白聪一边学习，一边经常往老家跑，一会去爸爸的学校协助处理善后一系列问题，一会又去派出所作笔录，还有保险公司问不完的问题。幸好有芷若，常陪伴左右，给他打饭，洗衣服，不时地安慰他。
白聪的状态非常不好，几近崩溃。他想过马上辍学去找工作，但想想马上又要毕业了。可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坐下来写论文，满脑子都是劳作的母亲，无助的弟弟，还有父亲慈祥的笑脸。梦里不知道几回吓到醒。
更让白聪意料不到的是，芷若这边又出了状况。
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
那天傍晚，芷若突然对白聪说要分手。一点征兆也没有。
白聪一脸的麻木，脑袋里嗡的一声。他连问为什么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呆若木鸡一样的，征征地望着芷若，期待她给出一个可以答案。
芷若眼里噙着泪花，只是低头嘤嘤地抽泣。
你妈不同意？有新欢了？怕将来跟我吃苦吗？有人欺负你了？嫌弃我了？不爱了吗？真的不要我了吗？
白聪一个一个地追问，芷若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抽泣。
那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在这种时候跟我提分手，合适吗。你心安吗？
对不起，白聪。真的对不起，不是你是想的那样的。芷若挣脱白聪在她肩膀不停摇晃的手臂，哭着跑回了宿室。
4
电话关机。微信拉黑。跑去宿室不肯见，跑去她的教室楼堵她，也不肯见。
女人心，似海深。你是印度洋的马里亚那海沟。
白聪觉得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极夜，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冷到没有半点温暖。
他象个木偶一样，机械地从宿室到教室，从教室到宿室。
这样的日子，叫等死。
临毕业只有半个月了。这天下午他躺在宿室的床上，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芷若！是芷若的号码。
晚上在校门口等我。一条短信呈面在他的眼前。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为什么芷若突然又主动联系自己？毕业告白吗？她毫无征兆地分手，究竟是为什么？
白聪如约到校门口的时候，芷若已经在那了。
芷若也瘦了，眼眶明显地凹陷下去，长发飘飘剪成了齐耳短发。不过那根粉色的彩链还在脖子上戴着。
白聪，你好吗。听你室友说你最近总不吃饭。我很难过。
你难过什么？你分别得那么洒脱，那么绝裂。
对不起白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芷若的眼泪又开始在眼里打圈圈。
白聪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到现在也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家庭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你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究竟是为什么？
白聪，你恨我吗？芷若抬起头来看着白聪。
白聪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五脏六腑象被悉数掏空，他分不清这到是缘于爱还是缘于恨。
那你还爱我吗？
嗯，爱，爱你一辈子。白聪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要了我吗。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WHAT？YOU SURE？
白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都不敢用中文去问，随口说了句英语。
看，我开好房间了。芷若掏出一把钥匙，一张房卡。
白聪有点懵逼。他搞不懂芷若到底在干什么。谈了这么久，芷若从不让自己越雷池半步，一彼此信守着留到最后的承诺，今天这是怎么了？
5
这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紧张而急促。
芷若娇喘吁吁，痛得咬牙切齿。
白聪替她揩掉一身汗汁，下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接着坐到床上，芷若趁机钻到他的怀里。
白聪正想问她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芷若用食指放在唇边，做一个别吱声的手势。
白聪，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追问了。以后我都会告诉你的。今天我只想问你，你后悔爱上我吗。
不后悔。白聪坚定地说。
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芷若满意地点点头。
在芷若面前，白聪历来象个听话的孩子，对她百依百顺，马首是瞻。
我要你振奋起来，你不能这样继续沉沦。你家里，不，还有我，都需要你。
想到前阵子一系列的变故，白聪一眼神一下子又暗淡下来。
白聪，你如果真的爱我，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你要继续把书读完，而且要考上研究生。考了研究生，你就可以留在城里工作，到我城市去找我。只有考了研究生，你才会有一个更大的天空。
可是我家里还有我妈和弟弟啊。
所以啊，你得振作起来，等你考上研究生，就有更多的生存能力，可以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住啊，把你弟弟也送进城里读更好的学校。象咱们现在一个小本科，在城里是混不出什么成绩的。
可是，我英语不行啊。你知道的，我英语四级都没过。
没事的，只要你愿意读，肯定抓得上来的。芷若不愧是大城市的女孩子，对将来的规划就是懂得更多。
白聪有点犹豫。在考研和尽早工作随担责任这个事上，他对考研没多大信心，再说，眼下第一当务之急，是需要有人赚钱养家。
白聪，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想早点出来赚钱，承担家庭重担。可是，这样对你的前途不利。再说，你如果不考个研究生，我妈那里也不好过关。
芷若的妈妈是个大知识分子，是她妈妈一手把她带她的。她的爸爸也早就过世了。
嗯。说的也是。阿姨会同意吗？
只要你考上研究生，她肯定会同意的。
我们不妨来一个新的约定吧，给你两年时间，你把研究生考上。我在我的城市等你来娶我。怎样？芷若抚着白聪的脸庞，一脸温柔地看着白聪。
两年？行吗。白陪有些不自信。
你肯定行的。两年里，你不能来找我，专心读书。两年后，带上你的通知书，来我的城市把我领走。
6
回想起这些过往，恍如昨日。无数个相思成灾，寂寞难耐的日子，白聪象今天一样，手机里写几行字，又擦掉，再写，再擦。
三个月以后，白聪拿到了他想要的分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芷若所在城市的研究生。
今天，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见她两年未见的爱人。
亲爱的，我考上了。你把地址给我，我就在S市。
很快，手机里回过来一条消息。
地址是：S市Y区解放路长桥一村201。我等你。
费了一番周折，来到小区门口，白聪从小超市里挑了几样芷若最爱吃的水果，苹果，荔枝，葡萄。付完钱，直奔而去。
他在想，芷若是不是跟她妈妈弄了一旧好菜，等着我这个乘龙快婿一起庆贺呢。
很快找到了门牌号。白聪整了整衣领，按下门铃。
一个慈祥的阿姨打开了房门，一定是芷若的妈妈。
是小白吧。
嗯。阿姨好。白聪微微掬了一躬。
进来吧。
阿姨侧过身，让白聪进屋。
一进门，白聪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客厅正墙上挂着的芷若的照片。这是她在学校的毕业半身照，白聪一眼就认了出来。
随即，他的全身一阵惊悚。
阿姨，芷若呢？白聪紧张地问。
此时，站在他身后的芷若妈妈已是泪眼婆娑。
她一年前就走了。阿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领着白聪来到了芷若的房间。
7
房间整整齐，靠东墙的书桌上，摆满了他和芷若的照片。芷若的手机放在桌的右角，还插着充电器。桌子上叠着厚厚的一沓信。
阿姨拿着最上面的一封，交给白聪。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
白聪被这突然的场面一时搞得晕头转向。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颤微微地打开信封，里面装着芷若的亲笔信。
亲爱的白聪：
等你来迎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我没有看走眼的话，相信你一定会成功，也一定会如约来娶我。但是，对不起，我失约了。
记得最后一个学期临毕业的时候，我突然不理你吗？我查出来得了红班狼疮，根据我的病症，医生说活不过两年。而那时正是你爸爸出车祸不久。我很想告诉你，但看见你憔悴的样子，我忍住没说，怕你会被接二连三的不幸击垮。
在宿室里听见你在门外的敲门声，在走廊里看见你堵在我的主楼下，我是多么想扑进你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我真的不想连累你。看见你心急如焚的找我，我是多么心疼，但我却是如此的幸福。我觉得我没有看错人。
看到你一直萎靡不振，我想出了一个主意，让你去考研，这是我生命里最后一个赌注。我希望能看到你走出沼泽，拥抱更好的蓝天。
之所以把期限约定为两年，一是我相信你的才华，一朝迸发定能所向披靡。二是我希望能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与你重逢。
可是，卑微如我的生命可能承受不起这么隆重的厚礼。我感觉吸吸越来越困难，病魔随时都可能把我带走。所以，以防万一，我提前写下这封告别书。以后，如果会有回复，只能由我妈代劳了，我让她保持手机的电量，随时接收你的消息。
感谢生命里遇见你，让我体会到爱情的美丽。我会带着这份美好从容上路。
当我是一只萤火虫吧，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是曾经在某个夏日的夜晚，扑闪着翅膀与你同行。
爱你的芷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