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

我挑了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椅子坐下来，眼镜摘下，等着老板过来。

他总是这么慢条斯理。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在他这里理发，他那时就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就算是繁忙时候，顾客都在排队等，他也不会怎么加快速度。在这里剪发的除了楼上写字楼的白领，也就是我们这些住在旁边的街坊了。大家估计也没啥意见，也就慢悠悠地等。

更何况今天就我一个直接理发的顾客。而且似乎店里头来客人了。应该是老板的朋友。他应该刚来，老板起身的时候还对他说不要客气，喝茶。他也客气地推辞着，你们忙你们忙。

我在进门的时候还看了他两眼。一个小青年坐在板凳上，小平头戴着副细框镜，怀里抱着个包，T恤衫牛仔裤小球鞋。他见老板没空了，便和旁边的洗头妹子聊了起来。妹子估计正庆幸，碰上一个不洗头的客人。她坐在电脑前，兴高采烈地大声分析着股票市场，然后问小青年你买了啥股票，介绍介绍几只。他说了两个，妹子很不以为然，哎呀我看过了，不怎么样啊，你赶紧出来换一只吧。

老板却完全没有打算让我的存在妨碍他们的交流。你怎么从广州跑来深圳了啊，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喀嚓着我的杂毛一边问。

出差。现在自己出来跑，比之前辛苦多了。

你之前做的什么啊？

高中老师。

老师？教的什么？

英语。

英语？哇很厉害啊。

唉我程度不行，也就能教高中生了。要是有像那个《合伙人》那么厉害我现在也就不用做了。

老师待遇挺好吧。

嗯还行。看你上多少课，上多一点的话工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

那你现在怎么跑出来了？

唉就想趁还年轻出来再干几年。我们那里的老教师都这么说，说你还是要出去拼，不要像我们一辈子就这样呆在这学校了。我就出来了。

那现在辛苦吧？

唉还行，老要跑。今天上午刚跑工行那边，晚上还要去。

哦这么忙啊。你老婆呢？妹子插话。

她就在广州，小企业呆着挺好的。

我无心地听着，感觉着剃刀似乎没有规律地游走在发间。有点想打断老板，让他再注意下，别太短，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以经验之谈，到这个地步了再让他修整估计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让他继续发挥。我本来也对出来的发型没有很高的期望。

到时候不想干了，还能够回学校么？

能啊。不过那是在老家咯，要回到湖南山里面去咯。不知道我老婆肯不肯跟我回去养老喔。

哇那你太幸福了啊，工作无忧。妹子总结道。

就是啊。老板同意着。我们在这里开发廊，都不知道如果不干了能去干嘛喔。

你这里生意这么好，怕什么啊，再开大点都行嘛。

唉不了，我就在这里带几个徒弟，然后就让他们上，我每天就坐这里喝茶也挺好。

哦那我以后再来找你喝茶没问题咯。

没问题，以后你就是大老板啦。恭候你来。好了。他说着替我解开白褂，我才意识到最后一句是对我的。

我带上眼镜，看着这个半劳改犯的造型。习惯了，心里头也懒得骂了。起身笑眯眯地交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