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年的高考
一个很怕下地干农活的柴禾妞,在二三十年前,改变命运的机会估计只有考大学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考上大学的结果不仅我想要,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不想要的。
可是考大学谈何容易。我就读的是全县高中排名第二的学府,升学率很低,每班学生近百人,考上数量是个位数,还基本都是复读生,应届文科班还有挂零的。
虽然升学率低得可怜,我们应对高考是很认真的。
尤其到了临近高考的六月底,紧张局势更是到了白热化!教室里晚上十点熄灯后,还有一大半人在挑灯夜战,我们挑的灯是蜡烛,买蜡烛都是去批发的,一次买一小捆,每天晚上一支蜡烛不燃尽,是不会回宿舍睡觉的。
老师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看到不认真复习的同学,就会恨铁不成钢地敲课桌。
一二年级的学生六月中旬已经开始放暑假,只有高三的学生留在学校备战七月七八九三天的高考。
偌大的校园里空旷起来!
老师已经不再讲课,只是每天发卷子,我们的任务是不停地刷题。老师在教室里端坐,谁有问题可以去问。
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老师开始让大家适当放松一下。有要好的同学约着一起去拍合影,拍外景一般都会选在河边,寨墙上,也会去山陕会馆里边。
有同学买了毕业纪念册,很快几乎人手一册,转来转去互相写留言。
那年的高考因为知道完全没戏,所以考得很放松。
三天的考试,没有想象中难熬,照样每餐去学校的大食堂打饭吃。食堂的大师傅专门做了高考餐,好像还是免费吃,每人发了餐券,中午还可以在宿舍休息一会儿。
考试结束后的日子不难熬,因为知道考不上,分数下来懒得去看,被我的两位家长催着去学校看了分数,居然离分数线只差一分!
多差一点也好啊,让我这么不死心,我也是一个差一点就要考上的人,为什么就差了那一点呢?我坐在院里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眼泪流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我的家长们看我哭功了得,对于这个落榜生也不敢说一句难听话了,居然还得哄着!
榜上无名,脚下无路,心里没谱,脸上无光。
再复读一年考上的几率也是很低,这一年离分数线只有一分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再复习,这一分能跨过去吗?我没有一分钱的把握。
我的家长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索性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愿意接着上呢,就自己去找学校复读,不愿意上了也是皆大欢喜,家里二三十亩地,多个人干活总是好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先凉拌吧,反正开学还早,复读不复读,都得每天下地干活。
我妈带队,我和妹妹跟着,一直干到正中午了,四下看看田野里几乎没人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心慌气短,我妈还不说让回家,妹妹小声说,别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了。
我妈头也不抬说,不着急,你奶奶做好饭咱们再回家就行,回去早了饭热,也没法吃。中午头上锄草才好呢,死草!
我只好深呼吸一下,用锄头把支着下巴擦擦汗,接着锄草!
又干了不知道多少分钟,感觉比连上两节数学课时间还长,我妈还不说回家,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有气无力的抗议,中午锄草不光死草,再干下去的话会死人的!我妹笑了!我更生气,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妈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帮你奶奶烧火,我听令扛起锄头就走,头也不回。可下午还得锄草。
锄草,相对于其他农活,还是轻松的。但是草的生命力太他妈强了,几块地,锄了这边,那边草已经又长大了,无限循环。我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有了一万个恨意!
更可恨的是害虫,尤其是大豆地里的豆虫,丑得让人看一眼就起鸡皮疙瘩,吃起大豆叶子犹如风卷残云,如果打农药下手晚,或者农药不给力,它们能把大豆吃成光杆。那样的话不光自己大豆会减产甚至颗粒不收,紧邻着的邻居家大豆也会跟着遭殃,它们会转移战场,杀到隔壁吃个片叶不留。那个夏天,我学会了提个水桶捉豆虫。
那时候最盼着下雨,下雨了可以歇一歇,休息的最佳方式是踏踏实实睡一个午觉,可是这样的机会儿少之又少。小雨,那是斜风细雨不须归,在田里该干啥干啥;如果是锄草,还多了一个工序,锄掉的草要捡起来扔到地边的沟里,免得死而复生。
更可怕的是,雨后还有一个难缠的活儿,就是翻红薯秧。想想吧,雨后初晴,碧空如洗,毒辣辣的阳光直晒着大地,还有大地上翻着红薯秧的我们,脚下暑气蒸腾,头上烈焰烘烤,地是锅,天是锅盖,我们在锅里无力挣扎,只顾挥汗如雨。
每天晚上,我爹都会分配第二天的农活,去某块儿地,干某种活,要带什么工具。让我对每个明天都很死心,一点美好的幻想都不会有。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认真照了一下镜子,从脖子往上又黑又红,双手的老茧已经很有规模。我已经从一个伤春悲秋的矫情高中生,蜕变为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民了。这,让我再也不敢凉拌了,我要去复读,一开学就走!
其实我的家长们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干活的料子,我爹一直担心我在农村会饿死。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我决定到县城最高学府----县一高去复读,那时候我们全家都有让我去一高赌一把意思!
我剪短了头发,拿出壮士断腕的豪情,收拾好高中三年的所有课本,打点行李,走过让我爱恨交加的田野,到一高去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