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

    小时候外婆家里有块空地，花花草草都种在花盆里，一盆一盆垒成一座小山。晚上坐在花园赏月，看星星的时候，盛夏微风袭来，身上不仅多了一丝凉意，更带着来自草木夹杂着泥土芬芳的淡淡幽香。每当这时候母亲便会端过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来。这便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有人说香味是人印象最深的记忆，其实比香味更加深刻的应该就是味道了。

    我6岁那年，遇上80年难遇的旱涝，这一年颗粒无收。饥荒和疾病开始蔓延，一刹那村子如同人间炼狱般，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瘦骨如柴的人，深夜里哀嚎与哭喊响彻整个山谷。我家曾是村里的大户，为了救济村民，遣散仆人，在粮仓掏空后喝着米汤度日。妹妹时常拉着母亲的衣角说饿，也因为我们三姐妹的缘故，母亲三餐都吃的很少，父亲则跟着猎户外出打猎。

    有一天父亲带着一塑料袋的白色粉末回来，他说隔壁二舅拿过来的，这东西可以用来做饼吃，最近很多村民都在挖这个来吃。这个粉末很细腻，闻起来并不像面粉，虽然吃完不会感觉饥饿，但母亲也都一直反感这种东西。就这样母亲从三餐变成两餐到最后的一餐。劳累和饥饿使她越来越虚弱，终日躺在床上。消瘦的母亲临终前抱着我们说“不要害怕，妈妈永远会陪着你们的。”

    在母亲去世后的几天后，父亲急急忙忙扛着一块肉回来，说是在外面跟猎户打到了一头野猪，这对我们算是莫大的好消息。在那之后又度过了整整两个月。迎来了饥荒年的春天，稻子也都长出来了。回想起来已经过了近三十年。

  突然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妻子递给我一杯水，抚摸着我的后背说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想回就回去吧。”妻子执意陪同我回老家，但我拒绝了。回到老家已经是傍晚了，我已经无心再去吃饭，跟着父亲聊了几句便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起吃早餐，说起来很微妙，这是我头一次跟父亲面对面坐着吃饭，以前都是跟着哥哥，妹妹逗笑着吃。避免不了有些尴尬。看着父亲枯叶般的皮肤，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原本笔直的背驼的越发厉害，背脊骨在他衣服上凸起的很明显，瘦弱的身躯走路都颤颤巍巍，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垮。我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事。父亲用筷子敲了敲碗示意我不要乱想，同时也在说动筷。

  一个我深藏多年的问题，在饭后跟父亲说了。只见他叹了口气，用浑浊不堪的眼睛望着我说道“其实当年那块肉便是你母亲的，也是她自愿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