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芭蕉
也 说 芭 蕉
最近,每天在飞鸟教室旁听«百花课程»,穿越农历的天空下的美好历程,感知中国古代诗词的博大精深。今天晨诵的内容是唐朝忧郁王子李商隐的一首«代赠»: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中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整首诗下来,读的人愁绪满腹,难以消解。不仅仅是“已是黄昏独自愁”,也不仅仅是玉梯横绝,还有如钩的夜月,不展的芭蕉,似乎还听得见雨打在芭蕉叶上的绵绵不断的叮咚声,更有那结着忧郁心结的丁香---哦,天啦,容我深呼吸一下吧,忧郁得令人窒息。李商隐的诗词向来能让人愁绪万千。听完这首诗,心中对于故乡芭蕉的思念油然而生。
我的故乡位于川南一个小县城的偏僻小山村,属于典型的川南丘陵地貌,春季温润潮湿,夏季炎热,雨水非常丰富,秋季凉爽,冬天也经常绵绵飞雨。正是这样的自然环境,非常适合芭蕉的生长。因此,在我们那个小山村,家家户户门前院旁都会种上几株芭蕉树。芭蕉,对于北方人士可能会比较陌生,容易误认成香蕉。确实,这两种植物都属于芭蕉科,从植株外形、果实都很像。但像我这样的南方人,是会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李逵,哪个是李鬼的。我想大概是因为像我一样的南方人,和芭蕉天长日久的互相驯养后自然而生的分辨能力吧。
在我老家的那个宽敞的院子旁,种了许多水果,有橘子树、柚子树、李子树、桃树、梨树,而尤令我难忘的就是那几从郁郁葱葱的芭蕉树了。在我的记忆中,别的树都是我儿时玩乐的对象,因为别的树都相对矮小,分叉较多,所以在我可以自由而骄傲地占据任何一颗棵,随性地爬上爬下摘花摘果。而唯独芭蕉树,令身手敏捷如山猴的我心生敬畏,因为它实在太高大了,而且光滑水嫩的树干直冲蓝天,没有一根旁支可供我攀爬,因而我常常站在树下望蕉兴叹。也正是这样,芭蕉的果实每每都能免遭毒手,别的果子都会在七分熟时被我一一蹂躏,只有芭蕉,可以令我天天驻足观望,眼睁睁地看着它安然无恙地由青转黄,熟透后自然脱落,而我就成了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在芭蕉熟透的日子里,任何稀罕的事情都吸引不了我注意,天天守在芭蕉树下等着品尝那天上掉落的馅儿饼砸我手里,然后三口两口吞下那世上最美的果实。不幸的是,每次芭蕉熟透之后,芭蕉树都会被奶奶挥刀砍下。当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时,急的哇哇大哭,死死拽住奶奶的手臂,不让她砍到我心中的神树,没有它,我该怎么守望我的幸福?可是,奶奶很坚定地对我说:芭蕉树结完一次芭蕉自己就会死的,把它砍到后,它的根还在下面发芽,长新的树,这样才会一直有芭蕉吃。而且现在趁着它的叶子还是绿的,我们可以砍了去喂牛,还可以用这芭蕉叶给你蒸米糕吃。虽然看着天天守望的神树被砍心里是如此难过,但又被另外一种美味所诱惑,所以我也就让步了。
砍完芭蕉树,天下起了雨,奶奶砍下巨扇般的芭蕉叶,让我举过头顶当雨伞,于是,我就一边在雨打芭蕉的美妙歌声中踏着雨水慢悠悠的踱来踱去,一边看着奶奶把芭蕉叶一片片割好,趁着雨水把它们冲刷的油光铮亮。回到老宅,奶奶把米放到石磨里细细研磨,而我悠然地坐在推杆上,随着奶奶的推动前前后后地摇来摇去,米浆像乳汁一样流下来,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做好米浆,奶奶用她的布满老茧的双手,将米浆,过滤,沉淀,终于变成了软糯湿滑稠米糊。奶奶点燃柴火,烧开一大锅水,放上蒸笼,拿出已晾干的透绿的芭蕉叶,剪成瓦片大小的方形,依次铺在竹屉蒸笼上,再用勺子把米糊糊一勺一勺地舀倒在芭蕉叶上,盖上蒸笼盖,告诉我:去添柴火吧,把火烧旺旺的,火越旺,米糕越好吃。我赶紧抓起柴火使劲往土灶里塞,火苗欢呼着,蒸笼的热气裹着米糕的甜香飘满老屋。灶火烧尽时,奶奶一声令下:开盖!我手抓着灶台沿,眼巴巴地看着雾气腾腾蒸笼里,躺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米糕,香甜味穿透我的五脏六腑,急不可耐地抓起一个,烫得我一边哇哇叫着,一边把米糕在两只手上来回倒腾着,一边还迫不及待地大口咬着。米糕的软糯香甜伴着芭蕉叶的清香,让我口水四溢,唇齿留香。奶奶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说:你不是不让我砍芭蕉树吗?看你吃的!
多年漂泊,再回故乡老屋却是在奶奶去世时,送她的灵柩回归故里。奶奶的坟地选在自家的地里,那是她劳作了一生的地方,离奶奶坟地不远的地方,就是那几从芭蕉生长的地方,因久无人居,芭蕉树早已枯死,而我,只要望一眼那个地方,岁月又仿佛倒流了,我能望见的,是根植在心中永不消退那从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