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九溪十八涧

【文字家园】

离开天荒坪之前，女儿临时决定：这一次豁出去了，到杭州再玩两天。

白乐天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我们也跟着豁出去了，玩就玩。且提议，再去一回九溪十八涧。可惜因为是“临时”，周边的民宿早就客满，只好再次临时改变决定，在市区酒店里窝了一天。

于是只能忆从前。

三年前到过杭州。那回便是嫌市区和西湖太吵，去了杨梅岭村，入住只有八间客房的云涧民宿。记得房间排序第五，以琴名之，曰伍琴。云涧民宿的老板，不消说是个雅人。

杨梅岭是龙井茶产区的核心区域，其东北方向是西湖，南方是钱塘江。自杨梅岭南行至钱塘江，蜿蜒曲折约七公里，那一段，便是九溪十八涧了。九溪发源于杨梅岭和龙井狮子峰，途中汇聚了青湾，云栖等九坞之水，十八涧乃约数，实则有无数涓涓细流。

安顿好行李，一行五人头顶烈日，沿石径前往景区。

出杨梅岭村数十米，忽然间，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静。极静。好比正在看一部风光片，一不留神触碰了静音按钮，只有图像，没有声音，一时间万籁俱寂。待回过神来，首先听到的是脚步橐橐，接着是溪流极细微的呢喃。凝视定睛，便疑似“换了人间”：前方层峦迭嶂，曲径通幽。曲径之旁，层峦之上，密密麻麻全是挺拔的水杉。水杉遮天蔽日，小心地遮掩着神秘的涧和溪。原来，那一步落地，便踏入了九溪十八涧！那一步落地，暑热顿消，直接跨进了秋天。山村的空气原本已经足够清新，那时更是沁人肺腑，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纷纷张开小嘴，贪婪地“吐故纳新”。

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一慢再慢，一路缓行。

行进间眼前一亮，小径左侧一宽，铺开一方茶园——那便是正宗的龙井茶了！茶园中，茶树已是粗枝大叶，没什么好看的。女儿眼尖，发现茶树枝叶间竟藏着朵朵茶花。这就有点稀罕了，见过茶，却从未见过茶花。乳白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摘一朵送到鼻尖，有香味，极淡。怪不得一路走来，空气中始终有股子微不可察的幽香，淡淡的，甜甜的。第一次看到茶花，因其花型与香味含蓄内敛，竟险些错过了。

行至九溪烟树景点，景少人多，立即回返。归途中忽闻远处人声鼎沸，有旅游团迎面而来。驻足，侧身避让。只见导游举了小旗当先引路，频频吆喝“景点快到了，后面的跟上”，数十男女叽叽喳喳随后疾行。如此风尘仆仆行军般“旅游”，着实令人莞尔。在我看来，所有的景点，所有的惊喜，都藏在那曲曲折折的一路之上，须慢下来去发现，去体悟。不禁替他们惋惜，一路上的深藏不露的茶花，他们怕是看不见了。茶花微不可察的香味，他们怕是闻不到了。无数涓涓细流的合奏，他们怕是听不见了。

嘈杂声远去，山涧复归于宁静。

于是脚步一再放缓，生怕惊扰了那一方山水。于是山与涧愈发生动起来。尤其是那溪流，因山势的变换，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时而琤琤琮琮，时而轻拢慢捻。不知不觉，己是暮色暝暝。但见水杉梢头，已然高悬着一弯新月。

当时，想到在那儿逗留最多不过两日，便怅然。难怪人们都惦记着“诗和远方”啊。

一晃三年，记忆犹新。

终归还是回到了喧嚣的上海，回到了日常的柴米油盐。于蜗居中写下这一段文字时，心中自是一片宁静。豁然想起了陶渊明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于是恍然大悟，身居何处并不重要，只要“心远”，何处不是九溪十八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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