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在晨光中,我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天空伸出无数橘色的暖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它笑容满满,宠溺着我,我也笑了,虽然面无表情,就像初到这世上第一次张望世界的婴孩,但是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微笑,这世界陌生又熟悉,我不知道该看风景还是该继续写作。因为我每看见一片叶、一缕光,都欣喜地想记录下它们的模样,我跟它们离开的太久了。
微风中的摇晃着的每一片叶子,它们生动,在轨道上疾驰的呼啸列车,它们激越,被阳光填满的每一块石板,它们整齐,不小心走掉了一只鞋子的姑娘及娇俏的面庞,她可爱,排队买早点的老人,低头看手机匆匆赶路的上班族,川流不息的车辆……它们,它们,它们,我该如何表达它们呢?这些司空见惯的场景,曾经日日都见又视而不见的场景,陌生到,熟悉到,生出久违的亲切。
就好像我们生生世世好几百年的恩情,就好像我已经活了好几百岁,我上上辈子可能是个男人,下下辈子可能是个女人,我好像久久地在这世上活了好久好久。以至于,我只是稍微离开了几十天,就亏欠了这份彼此长久厮守于世间的恩情。
今天,我才发现我那么热爱活着,那么热爱世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本没有意义,因为我的认知和理解,赋予了它们各种各样的价值,从而有了意义。
今天是上班第二天,我没有辞职,我应该可以更好,会恢复的越来越好。不再质问命运,也不再怀疑埋怨命运。史铁生面临将要被截肢的命运时,真诚地写到:
他们常都来看看我:“感觉怎么样?嗯,一定别着急。”有那么些天全科的大夫都来看我,八小时以内或以外,单独来或结队来,检查一番各抒主张,然后都对我说:“别着急,好吗?千万别急。”从他们谨慎的言谈中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我这病要是因为一个肿瘤的捣鬼,把它打出来切下去随便扔到一个垃圾桶里,我就还能直立行走,否则我多半就是把祖先数百万年进化而来的这一优势给弄丢了。
窗外的小花园里已是桃红柳绿,二十二个春天,没有哪一个像这样让人心抖。我已经不敢去羡慕那些在花丛树行间漫步的健康人和在小路上打羽毛球的年轻人。我记得我久久地看过一个身着病服的老人,在草地上踱着方步晒太阳;只要这样!只要能这样就行了就够了!我回忆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是什么感觉?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踢一颗路边的石子,踢着它走是什么感觉?老人走后我仍呆望自己的生命着那块草地,阳光在那儿慢慢地淡薄,脱离,凝作一缕孤哀凄好爱情寂的红光一步步爬上墙,爬上楼顶……
那块草地,并从那儿张望7号窗口,猜想那玻璃后面现在住的谁?上帝打算为他挑选什么前程?当然,上帝用不着征求他的意见。
我乞求上帝不过是在和我开着一个临时的玩笑。
史铁生宁愿变老,也不愿在最青春鼎盛的年纪失去双腿,我想只有生过病,才能完全懂得生病的人想什么,要什么,做什么。
我是个有福报的人,一直都这样确信,拥有很多爱,虽然很多被我深深误解为不爱,人总是愿意记住那些不好的事情,从而以此为要挟获取更多的补偿。而今,生了一场病,我全然明白了,不光治好了我的心病,还治好了我的幼稚病。
敬畏命运,珍重生命,爱护父母授予的生命以及恩赐的身体发肤。能拥有健全的躯体,已是命运的犒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