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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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辣椒怎么卖?""啊,啊,嗯,x元一斤…"噢"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玩具的大妈,抬头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一眼正神情游离的袁梅,转身离开了!
满脸通红的袁梅低着头站在那里,两只无处安的相互使劲搓着,她在这路口站了近两个小时了,有路过的人瞟了一眼她的菜摊子,抬头看一眼生涩的她,转身走掉了,看样子压根就没有要买菜的意思,甚至连一个上前问价的人都没有,这回终于有人问了,她却用一句话给人打发了!袁梅用大拇指上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悔恼地用余光目送着已经走远的大妈,那些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叫卖声,就这样不露声色的被掐死在喉腔中,"这话就这么难说吗,为什么不向她介绍自家的菜。为什么不说服她买上一些呢,为什么…"直掐到自己手心发红,袁梅也没有想通!
"梅啊,你看咱家园子里这些菜,今年长的可真够好么,往年都接不上吃的,这回好嘞,吃不完喽!""送人么""咱这,哪个缺这,谁家不都是吃冒了,你叔,你大(伯伯)前某(前天)还要送菜给我哩,这些菜等老了,蔫了,拿去扔掉,怪糟贱的…!""嗯…"袁梅心不在在蔫地听着婆婆在菜地里不住地絮叨,低头瞅见裤角上不知啥时爬上来几只青绿色的菜虫,她便使劲抖着腿想甩掉它们,可甩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袁梅有些烦燥,从豆角架上拽了半截桑木棍下来,三两下就把那几只青虫掸在地上,拿脚踩上去捻了捻,青虫瞬间便没了气息!
"去吧,把爹的药给送回去,他还等着用呢,你听到没!"刚吃过早饭,马劦便催着袁梅回村去给他爹送药。上个礼拜天马劦在家里接到他爹的电话"儿呀,也不知咋滴,我这腿疼不老少天了,挂针,吃药全都不管症,贴了你前院五婶家闺女从城里拿来的那进口药贴,这几天轻快了不少,寻思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些,定是能弄到那药的!"马劦,"嗯,嗯"了几声,允诺他爹买了药给送回去,挂了他爹的电话,马劦却坐那眉头紧皱发起愁来!站在一旁,无意间听到父子俩通话的袁梅,从脚底板冲上来的怒火瞬间熏红了她的整张脸,"什么?还要用进口药,老了老了,还作起来了,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儿子如今有几斤几量重,十字路口的风去晚了恐怕都喝不上了,哪还有闲钱给他买那药!"袁梅瞪着两眼珠子愤恨地望着马劦,马劦烦燥地站了起来"怎么了,老子让儿给卖盒药,不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你在这瞎叨叨个啥!""正常,你还正常吗,你那兜里比脸还要干净,这正常吗?你说,咱这个家哪天正常过!""吵吧,早晚把这个家吵散了你就高兴了!""咣当"一声马劦摔门而去!"散了才好,大家都解脱了,你以为我想过这种日子…"心有余怨的袁梅自言自语的发泄着,不争气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马劦一家在城里的生活,一直是被村里人拿来作说教的素材,出入有好车,又有豪华住宅,吃喝不愁,出手阔绰,公司开着,工人上百,整个一不差钱的主,马劦他爹平常在村里也都横着走路,眼睛比眉毛都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袁梅回到村里,看着周遭大姑娘,小媳妇的穿着打扮,也都会嗤之以鼻,她总觉着自己与她们根本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一个个的怎么这么庸俗,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简直土的掉渣!"
可谁也没想到,袁梅这种人上人的生活过得正惬意时,一场来势凶猛的经济危机让她们的生活瞬间跌进了谷底!
公司宣告破产,解散员工那天,喝得烂醉的马劦一个人在街上乱晃,酒劲怂得,口出狂言,和别人起了冲突,撕扯当中还被人弄伤了脸,当袁梅在派出所见到马劦时,差点没认出他来,她没想到马劦能变这样,如烂泥一摊,怎么扶都沾不到墙上,一路跌跌撞撞,又气又恼的袁梅直想逃走,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看着每天仍旧早出晚归,穿着整齐,不知去处的马劦,看着手机上每个月按时提醒交付房贷的短信,还有水费,电费,天燃气的催交单,听着孩子们想去消费的央求,袁梅崩溃的近乎发疯!"该去找份工作了,我能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呢!"这些年来一直养尊处优的袁梅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对于一无学历,二无技术,年龄又十分尴尬的她来说,未来就是一团永不消散的浓雾!
马劦寻到了他爹要的药,让袁梅给送回去,袁梅知道,马劦定是又向谁借了钱,可她不想去戳穿马劦用仅存的尊严织的面纱,也懒得再与马劦争吵,"日子就这样混沌地过吧,又有什么办法呢!"
袁梅把药送到家就想转身回城,多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怕村里人问东问西,怕有人上赶子求着她去自家公司上班,她怕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再投来羡慕的眼神,因为她再没有炫耀的资本了,在他们面前,自己像个小丑,最丑的那个!可婆婆非要拉她去菜园里摘菜,让她带回去尝个鲜,"咱这菜多好,不上肥,不打药的,拿回出放心吃,就像你们城里人说那样,是什么"天然,无害的",袁梅这婆婆虽大字不识,知道的却不少!
"梅啊,这菜、咱觉不稀奇,拿去城里说不定招人稀罕!你多带些回去,左邻右舍给点,有个事大家也能照应不是,再让劦儿拿着给人上头领导分一分,说不定哪天还能帮上咱那!""嗯,这…"袁梅一时也不知怎样拒绝婆婆,"送给谁呢,公司都没了,带多了,吃不了,最后也是扔掉,"邻居"吗,"当这两个字出现在袁梅脑海中时,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在城里住了这十多年,她连邻居叫啥名谁都不知,又怎么冒然去送菜,不招人鄙夷就会让人觉得不正常,这些年来,向来趾高气昂,从不主动和别人打招乎的袁梅若做了这事,恐怕她自己都能拿脚抠出一处房来!
那些菜还是被袁梅带去了城里,再僵持下去,她怕婆婆起了疑心,也怕自己情绪激动,藏不住事,把不堪的城里生活和盘托出!可这纸包不住火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全村人知晓的,袁梅只是不想这么快遭人讥笑,面具能戴一天戴一天吧,哪怕有一天要强硬摘下,发现它与皮肤牢粘在一起,即使会弄的满脸血糊刺啦(鲜血淋漓的样子)的,她也觉得值了,至少现在,这一刻,自己还是个有"脸面"的人!
看着占了半个客厅的蔬菜,袁梅有些发了愁,"出什么洋相,带这些过来,尽招虫,赶快扔了!"马劦进了家门看到这些菜就控制不住的烦字上头,"我们自个吃,省花钱买了""你吃,你全吃,吃不掉,全锥你肚子里!"马劦没好气的回怼着袁梅,袁梅生着闷气也不吱声,"妈妈,你拿去卖吧,卖了给我们买好吃的!"贪吃的女儿此刻为了自己的嘴,倒是机灵了一回,"卖菜""嗯""长这么大,我都没干过这事,去哪卖,怎么卖,啥都没有…"袁梅嘴上迟疑着,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光亮!
袁梅去附近超市花了近百元买了一个小台秤,按说明书上的操作在家捣鼓了半天,总算弄清了它的使用方法,又去市场门口买了麻子脸老头的几包食品袋,一切准备就绪,就差出门那一脚了,袁梅却犯了难,菜卖个什么价合适呢,高于市场价,别人肯定不买,太低了,人家以为菜不好,放下盛菜筐,袁梅又去了趟菜市场,鬼祟着把菜价寻了个遍并快速离开!
"大姨,大妈过来看看,菜又好又新鲜,自个家种的,天然无公害,价格合理…"这些话袁梅在家里不知想了多少遍,可一站到这路口,嘴巴像被什么粘住一样,怎么也张不开!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无用,恨自己连最起码的生存能力都没有,以后这日子要怎样过!
"卖什么呢?"有人伸过头来瞧仔细,"蔬菜,可…好了!"袁梅低声结结巴巴的说着,整个人显得既紧张又有些激动,她想这回肯定再不能让眼前这人空手而去了,好歹都让他买些菜带回去,"噢,多钱一斤""自家种的""一斤多少钱?""x块""嗯,看样子像自个种的"那人搭着袁梅的话,蹲下身子开始挑菜,袁梅眼里终于有了亮光,慌忙拿袋子给那人,粘住的嘴好像也被施了魔法,"你放心拿,我这没有孬菜,我也不是那菜贩子,自个家,种太多,吃不了"那人"嗯"了一声"菜是不孬!"菜过了秤,付了钱,袁梅把那些钱紧紧握在手心里,略有成就的用笃定的目光望了望四周,周围相继有人聚过来,有人讨价还价,有人在对那些菜品头论足,日落时分,袁梅的菜摊子只剩下两三把青菜,"收摊,这些拿回去做给孩子吃!"
夕阳的余晖渲染了西边的大半个天空,下班忙着回家的人们披着橙红色的外衣,急匆匆消失在宽阔的马路上,看着远去的袁梅,突然觉得她今天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