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间的第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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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灵玉眼中的他

立春的晚上，灵玉隐隐绰绰地看见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朝她挥手。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回应他，他突然消失了，像水泡一样蓦地消失了。

“这个家伙”，灵玉咕噜了一句，仿佛从梦中醒来，自言自语道：“你身体不方便，怎么可能来武汉呢？”

不详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开来。旁边的小女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妈，你在说谁呢？”

“我好像看见了那个……那个坐轮椅的哥哥”，她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便转移了话题：“去看看你爸给我们买啥了？”

“妈，你看，爸爸在给拄拐杖的爷爷把脉呢！”小丫头不满道。

唉，这个随身携带的职业病，到哪里都忘不了。灵玉好无奈，一个月才一次的家庭聚会，总是有病人来打搅。也不怪老公，谁没个三病两痛呢。

她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发现他在20点钟，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我妈的病，就拜托你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灵玉想不明白，他们夫妻俩今天早上还去他家看了他和他母亲的。因为老公要急着到武汉来坐诊，女儿不依不舍地要跟着爸爸，她只好随了他们。

当时，他躺在床上，被父亲叫了好几次，才慢吞吞地坐着轮椅从房间划到客厅，整个人无精打采，言语迟钝，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觉的样子。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灵玉，眼睛里有千万个不舍，剪不断理还乱。

灵玉越想越不对劲儿，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心里突然浮现了十个字：生命如水泡，不定何时灭。

记得他第一次去见她，很认真地看着她的额头，说：“你是不是之前与死神擦肩而过？”

灵玉不置可否，被他的洞察力所折服，望着他电动上的轮椅问：“你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为什么会坐轮椅呢？”

“这个事儿，我不想说，我连霜儿都没有说。”他顿了一顿，想掩盖什么，又发现掩盖不了，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儿。

后来，他跟她熟络了，才透露了一点消息，说自己是从楼上掉下来的。至于为什么，他只是善意的提醒灵玉不要往下问，他还过不了这一关，尤其是他的父母过不了这一关。

再后来，灵玉三番五次地要求他把她带到他家里去看一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可以动用志愿者的力量帮一把。

没想到，他总是拒绝，说家里的爸爸妈妈还健硕，日子过得不错，自己在网上有一份小收入，已经很幸福了，人要往内求，不能到处宣扬自己的不幸。

“有什么事别死扛着，跟我们说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说，我们都是铁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灵玉伸出去的手， 总是被他的一番话弄得落寞地缩回来。

她尊重他的选择，那就静观其变吧。要不是她妈妈患了肠癌，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邀请灵玉去他家里。

那是一栋简单的三层小楼，2000年建的，稍微显得有点沧桑。最底下的一层是他的活动空间，一间大客厅和一间大房间并列着，没有一个门槛儿。

靠正屋南边，一间老式的厨房，一口带着手把的老井，一颗长得像小姑娘的桃树，还有打理得干净的小菜园子，给人的田园感觉不赖。

他说他总是坐在正屋前边的空地上练习走路，稍微累一点就停下来读读书，唱唱歌，有人过来聊天，他就天南地北地跟人侃。要是乡亲们有求于他，他都会乐呵呵的帮忙解决。至于诗和远方，他弃权了，不辜负活着的每一天就可以。

在家里滑动轮椅倒也方便，好像哪里都是他的自由地。但见他的父母，愁眉不展，尤其是母亲，总是说自己的儿子太受罪了。他只是笑一笑，好像并不往心里去。

灵玉想起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就像把一个铁哥们打造成了钢哥们。她笃信他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甚至超过了霜儿。

二、霜儿眼中的他

从来都不患头痛的霜儿，在立春前后，总是头痛欲裂。脑神经要炸裂，脑细胞要炸裂，甚至连往事都要炸裂。

至于他，她几乎想不起来。如果不是要忙着筹备初心读书会，她曾想过要好好跟他谈谈的。可是事情一多，脑容量里就没有他的事了。

但有时候，霜儿会想把他接到街上来住一阵儿，或者帮他在附近租个房子，让他好去广场，好拿快递，好去社工站，好去帮助更多的人站起来。但是念头一起，她觉得不切实际，再说像他那么自尊的人，怎么肯呢。

他的腿是怎么摔的，霜儿还是从灵玉的口中得知的。有一次，他试探着问他，他没有做正面的答复，只是说：“我现在还没有走出来，如果我走出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霜儿能切实体会到他的处境，换做是自己，也不便直说。对于这个朋友，霜儿总是觉得他比自己坚强，而灵玉总是说他羡慕霜儿可以自由行动。霜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至于他是怎么凭空出现的，霜儿觉得很魔幻。25岁那年，母亲正在和霜儿说媒 ，霜儿嗤之以鼻，母女俩动不动就陷入了冷战。凡是有男的和她搭讪，她都会认为对方别有用心。

“有个男的天天跟我发短信，说想和你做朋友。”爸爸某天透露了这个消息，霜儿心生奇怪，就把爸爸的手机拿过来一一查看。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霜儿连续看了三条真挚的短信，忍不住回复他。

后来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就加上了微信。不论他说什么，霜儿对他总是心生戒备。哪怕是极其善意的劝慰，她都会往坏处想。特别是谈到感情，霜儿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的声音很好听，他的言语总是带着某种疗愈力，让人忍不住回味。这样的日子久了，霜儿还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线上的陪伴者。想跟他说几句话的时候就随便说，不想搭腔儿的时候，一句也不说。现在想起来，霜儿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就这样，他在霜儿的微信里住了4年，霜儿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家住在哪里，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总是在霜儿差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偶尔冒个泡泡问候一两句。

如果不是霜儿与社工站的人有交情，参加了几次改变认知的公益活动，她是不会和他见面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际遇，让他和霜儿之间的缘分，从线上走到了线下。

见面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的。霜儿觉得是时候暴露自己了，也该给这个朋友恢复该有的友谊了。就这样，在一个晴朗的春日下午，他骑着电动车来看霜儿了。

小小的电动车后座上载着一个运动轮椅，轮椅的后背上挂着一个玫红色的书包。他呢，带着一个黑框眼镜，微微发黑的脸上，带着几缕微笑，看上去跟正常人无二无别。他伸出手对霜儿说：“来，我们握个手吧。”

她有点不知所措，把左手伸给他，他微笑着用普通话说：“我要握你的右手。”

霜儿就乖乖的把右手伸给他，一股温暖直达心底，但脑袋里一片空白。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所谓的网友。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被握手。

这样非正式的见面，总算是见过面了。他好像对霜儿特别上心，每天早晚都要在微信跟她说几句话，有时候甚至抱歉的跟她说：“霜儿，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每天就是忍不住想跟你说几句话。”

霜儿既不拒绝，也不应允。他只要发来信息，霜儿一看到就会回复，但是决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谁说破，也没有谁看破。但是，灵玉会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是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既不快进，也不快退。

有一次，他说自己想把电动车放到邮政局那里充电，然后自己坐着轮椅过来找霜儿，又怕路上的人对他另眼相看。霜儿说，走自己的路，不要去在乎别人的眼光。

可是他到了霜儿家之后，邻家的伯母就过来一直问东问西。问他的腿是怎么弄的，问他为什么不去好好治一下，还问他是不是曾经在街上乞讨过……

这些话问得霜儿怪不好意思的，脸上火辣辣的，好像伯母的话里充满了毒素。霜儿和他相识相知好几年，从来都没有问过这样尖锐的问题。而伯母不管不顾，只图嘴里痛快。

他不急，也不烦，用平静的目光面对着伯母，很轻松就回答了她所有的问话。霜儿在心里暗暗惊叹，一个人的内心到底有多么强大，才可以在别人对自己如此不礼貌的情况下，依旧如谦谦君子。

三、二姐眼中的他

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细细的琢磨。脑袋里的为什么，绝对不止十万个。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发生，在他看来都不可思议。

作为姐姐，我有时候挺随喜他，但有时候又非常愁苦，特别怕他转到死胡同里，想不开。尽管他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讲，但我依旧战战兢兢，害怕他走绝路。

从小升初开始，他就越来越不合群了，而且越来越闷闷不乐，爸爸背着他去过很多医院，也拿过很多抗抑郁的药。他最怕别人说他有病，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有病。

他之所以不让朋友来家里，是有苦衷的，他怕别人看出他的不正常，而且经常叮嘱父母在外面不要说他的事。父亲什么都听他的，对他所有的朋友都守口如瓶。

20岁左右，他在深圳工作了一段时间，就自己支棱起了一个小店，人人都说他勤快能干。他每个星期都会去我家里看我和孩子，大包小包的买东西。自己都舍不得买的东西，只要孩子开口，他一准满足。

过了两三年，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两个人的结婚照都拍好了，步入婚礼的殿堂仅仅差一步。谁会料到，他竟然得了胸膜炎。那个女孩子不干，非要退婚。旧病加上新病，他没有任何能力招架。

尽管他不哭不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2012年九月份的时候，他先喝了农药，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然后从三楼一跃而下。

幸亏被父亲发现及时，立马就拨打了120来急救。那时候天气炎热，市区的医疗条件也不太好，手术拖了半个月才做，导致他终身高位截瘫，只能靠轮椅度日如年。

本来是一个可以行动自如的小伙子，这样一顿自残，让自己彻底跌入了命运的谷底。母亲总是怨声载道，说我们姐妹没有给他找最好的医院。如果，当时不计成本的去救护他，说不定，他现在的人生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们在这之后又跑了很多医院，很多医生见了就摇头，直接告诉我说，你弟弟不论用什么方法治，都摆脱不了轮椅。

弟弟变成这样，我心里又何曾不难过，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啊。从小到大，他就特别乖，从来都不会给家里找事儿，实在受不了，他才这样干的。

我也理解一个人精神上的痛苦，那种煎熬比五腑六脏里的毒更厉害。但好在，这次跳楼事件过后，他仿佛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爸爸妈妈守护他的样子，也挺让人心疼的。为了让他出去多散散心，家里给他买了运动轮椅和小电动车。妈妈总是怕他做傻事，他每次出去，妈妈总是坐在他的后座上。这样连续坐了几年，确定他没事之后，才放心大胆的让他自己开。

爸爸一日三餐都把他伺候得好好的，有时候看他吃不进，就额外的给他加两个鸡蛋或一些鱼。但他从来都不会一个人独享，总是要爸爸先夹着吃，他才肯吃。并且告诉爸爸以后不要这样优待他了，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不择任何饭菜。

他每天做梦都想摆脱轮椅，总是不遗余力的在家里进行各种锻炼。他的下肢已经萎缩了，如果没有轮椅，完全都看不出他是个残疾人。为了不让自己的上肢也萎缩，他努力的撸铁，努力的进行俯卧撑，比正常人花的功夫多十倍都不止。

命运真的很残酷，当我看着最亲爱的弟弟受苦时，总是心如刀绞。但是他从来都报喜不报忧，还总是说我三个小孩负担重，决不能给我一点点压力。哪怕我有时候跟爸爸充个话费，他都要把话费钱一五一十的转给我。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爸爸去年春节的时候，突然因为血管瘤大出血住院。他日夜睡不着，到处找人给爸爸捐血，还要愁爸爸的医疗费，人情方面也受到了一些阻力。为了让爸爸放心住院，他一个人在家里把一切都打理得好好的，而且还发视频给爸爸看，让爸爸放心。

爸爸一病，他身后的靠山就倒了一大半，焦虑感总是莫名其妙的把他侵吞。尤其是脑袋里的一些幻觉，像鬼一样缠着他，日夜不放。不仅怕失去爸爸，更多的是怕自己的旧病复发，成为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疯子。

为此 ，他在网上到处找心理咨询师。在找到韩老师之前，他把爸爸的降血压的药吞了200颗，又被救护车拉去急救了一天一夜。他总是想一步一步的攀登天国的阶梯，但总没有如愿。

死神把他推开的时候，又好像步步在诱惑他。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会放下一切回来陪他。可是他从来都不肯说，而且是一副大家长的样子，什么事都分析得合情合理，一直在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给我们吃定心丸。

话说那个韩老师，利用传统文化和身体疗法来教他——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他刚体验几天就有效果，发现活在当下真的很轻松，而且还很兴奋的跟我分享。

韩老师是个善知识，他发现他的人生苦难后，把他东拼西凑的8000块学费退给了他，还教给了他很多在别处学不到的心理知识与实践。

他曾经很兴奋的跟我分享，说韩老师是个练家子，不会过多的执着于理论，而是在各种各样的场景中历练自己的心，让他处于一种如如不动的观心状态。

按照老师的做，他发现自己的心魔少了很多，不仅没有内耗，对人生的积极性也高了很多。我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哪，爸爸不知道背着他看过多少医生，都没有看好。

没想到这个心理老师竟然能够给他源源不断的动力，让他慢慢摆脱忧郁症的困扰。只要他不往坏处想，积极开朗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可命运从来都不会让他好过，去年下半年，母亲被查出了肠癌。无异于让他雪上加霜，就算之前再美好的向往也打了水漂。这些年来，母亲的命就是他的命 ，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尽管他跟平时一样风平浪静，但是从他的日记中看，他的内在没有一刻的放松。脑袋里总有无数个人在告诉他最坏的结果，他多么希望这是幻觉。但他又知道这明明是幻觉，偏偏深信不疑。

就算是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好过。他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之后，有一些东西是通透了，但是在生死面前，他还是无法放下来，尤其是母亲的癌症。

我日夜担心的就是他，怕他哪一天想不开又进行自杀。弟弟身上显现的一切，都让我禁若寒蝉，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可是命运，依旧不停地对他下黑手。

那天，我听到爸爸哆哆嗦嗦的电话声，天塌了。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四、他写给挚友的微信

彤，给你发一点文字，你能更清楚我最近经历了什么。父亲突然爆发的疾病，让我心好难受。

以下是我写给堂哥和表姐的文字，请你耐心看完。

大哥（堂哥） ：医院现在每天费用很高，  同时，我们在黑市买血给我的爸爸用，非常贵。

我二姐体质确实不能献血（不符合献血条件） 。大姐献过，可是一个人的量不够。

很多事都是二姐在想办法，跑这跑那的，也很操劳疲惫。

平时都知道说献血不影响健康，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自己屋的（亲戚）没有一个人愿意助一臂之力。有的人确实是有心无力，自己家里也面临困难 ，一些问题 。一些人是可以帮忙，或者帮忙想想办法，却就是不愿意……

现在我们只能找其他不是亲戚的熟人问下，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

大哥，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帮我什么。这几天，虽然我人不在医院，但心里一直记挂着医院的亲人，也在跟着一起想办法，心情也跟着很压抑。

你是我最亲近的哥哥，和你说说心里话，家里有人重病，又不是那种有钱的家庭，真的太难了……

医院有规定 ，你找到人献血 ，它才给你输血。黑市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他是一个组织，他们安排一个人去献血 ，“我”就付钱给他们。但很贵 ，现实中很多这样的灰色产业，  这个你应该知道。

姐（表姐）：有些人是有心无力，有些人是可以帮忙却就是不愿意，有些人自身就面临着困难和一些问题。

我们都不是只想着要别人帮忙，而不考虑别人情况的人。

来探望的人，没有要别人的钱。后续如果有探望的人，也不打算要谁的钱，不想欠别人的。

现在 ，很多家庭有人生病 ，都是自己默默解决 ，不会通知这个那个。现在会让亲戚朋友去探望的  一般是两种情况：（1）重病  。（2）绝症（探望，也告别一下）。

姐  ，一些事压在我的心头……我们家不管谁 ，以后突然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不要说去孝感武汉的救护车来了 ，都没人跟车一起去。

所以要大家都注意，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注意：再发生 ，那是没办法。如果不注意 导致…… 到时候真的会很可怜。

姐 ，如果有谁告诉我一个月后 、三个月后 、半年后……会死亡，我不会多么害怕。

这不是最可怕的 ，比这更可怕的 ，我经历过：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真的是活受罪。

我希望我的家人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注意好自己的身体。

如果他们实在不听，我也是没办法 。其实 ，我自身也面临很多难处。---弟写于23.2.7

五、邻居大妈的回忆录

那个孩子死得可真惨。

他骑着电动车沿着白沙路，拐到一个小村子的鱼塘旁边，脱下衣物，只留一个底裤，然后把自己的手脚全部绑死，再顺着车子往塘里滚……

那里面的水并不深，不足以淹死人。立春之际，人冷得直打哆嗦啊，他完全是把自己冻死的，再不然就是闭死的。

他肯定策划了很久，才谋划出这样的方法，舍得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一定是活得万般无奈。

你们都不知道他平时脾气有多好，对人总是礼貌有加，从来就没有听他在家里跟谁红过脸，或者大声说几句话。什么事都帮着父母着想，哪怕跟他妈妈穿针，他也愿意。

村里人但凡有个事儿，他都会非常乐意的帮忙，而且说话贴心极了。手机哪里坏了，他都会给你修好，家里没电费了，他都会帮你用支付宝交上，谁碰到烦心事儿，他都会用心帮你分析……

这样的好孩子，就应该受到上天的嘉奖。可是老天不但不帮他，反而总是不断的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苦难。

他的父母不和顺，遇到一些小事就吵闹不休，很容易说一些比较过激的话，然后那孩子就听在心里。

时间久了，哪有不抑郁的，何况他一直坐着轮椅。如果他不是坐着轮椅，以他的聪明和勤奋，他的人生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我们总是能看到他捧着书在门口大声朗读。现在像这样的孩子真的太少了。但是对于他身上的抑郁症，我们是在他走了之后，才听他家里人说的。无论从言行还是举止方面，谁都看不出来呀！

他出殡的那一天，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自发的去送他。尤其是想起关于他的一幕幕，我们都不相信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这样去了。何况是他的父母，怎么可以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也许，老天再也不想让他受罪了吧，但愿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我们看着他的，现在人突然走了，真的不习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天又不能把他还回来。

不过，他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质量了。每晚睡不着不说，也吃不进，尤其是小便，然后用导尿管弄半个小时才出来一点点。以前坐轮椅还能忍受，现在连这方面也让他吃透了苦……

唉！人一倒霉，什么事就往身上粘。 但愿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可是他是自溢的，我们真的很怕他……

这不是迷信，是我们心里实在是不好过啊！但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可是，他永远活在了我们心中。

说这么多，也很苍白。作为一个唠叨的大妈，只是希望他的良苦用心可以被看见，让他的妈妈在世上多活一些日子。

这孩子的发心很好的，他就是想让自己早点走，然后让他的妈妈多活几年。看样子，他妈妈伤心欲绝，估计撑不过半年。

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