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高手(5)(中篇 原创)
五
刚过去几个子月,孙猴子就被公安抓走了。听到这个消息,贱狗正在小代销点混日子,虽然不出贱狗所料,但也吓坏了,急匆匆回到家找到原先开好的出门证明,在外边的公路上爬上了一部过路挂车。猜是拉煤的,车上都是煤渣,干脆跟车去煤矿挖煤。但还没到一个叫泰和的地方,见有修路的工程队,贱狗于是跳了下来。
搞副业的工程队都是浙江人。工头见有后生找事做,当然乐意。
烈日下,铲沙子铲石子挑黄土,很累,但一天下来有叁块钱,不少了,吃饭每天扣除六毛,管住。吃不惯浙江人什么都用水煮,连鱼也从不用油炸,但也得吃。贱狗妈妈蒸出来的鱼好吃多了:清理好鱼鳞肠肚的草鱼,鱼身上划上道道撒上盐、姜末,待祸里的水滚开就把鱼放在竹垫后,用锅盖盖严实,猛火蒸三、四分钟就马上端上桌,撒上香菜末、葱花,淋少许熟油,好吃啊,筷子一夹,鱼骨一抖就自动分离,小妹妹满女都不怕会吃到鱼刺。住也差,在泥地打上矮桩,横上几条通长的竹杆绑牢,铺上木板就是一大排的床了,当然四周会用蔑榙子围着,顶上也用蔑榙子盖着。在里面再隔开一小截给女工住。干部会就近租房子的。
雨天干不了活,民工也打麻将,浙江麻将的打法同江西大同小异,按番算钱,贱狗觉得更加刺激,象喜鹊鸟儿进了粪坑一一对路。除了雨天打麻将,平时有几个好赌的晚上还会玩一种叫梭哈的扑克玩法。贱狗从来没见过:每人依次抓第一张牌,亮出,第二张牌盖住,称作底牌,按花色点数最大的一家开始下注,其余的人,可以跟注、加注、放弃,张张亮牌,第五张为结束张,翻出底牌比大小,除非对方放弃看底牌。贱狗的脑子里,自幼就没有玩牌的胜负是概率问题的概念,只能是技巧。等贱狗在旁边看明白玩法了,他又开始研究梭哈的技巧了,还真有了招法,也上桌参赌,屡屡得手。
里面有玩得精的民工,边玩边在纸牌上划指甲印,当然也有古灵精怪的,事先将牌背面标识好只能自己才看得明白的微小印记,俗称落焊。但贱狗因为天赋,只要有几张牌被他看了一眼,便能把花色点数记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底、面几张。也因为在旁边看多了,有一个工友桌面三张与底牌是K、Q、J、10,第五张牌如是A或者9,就是顺子牌,很刺激,两头顺的牌,很值一博,但那工友最后未能如愿,只是小对子而输得一塌糊涂。贱狗清楚记得河中几张牌的最下张就是9,如果能拿到多好啊。于是躲起来研究、练习,过了准度与速度关:快速伸出巴掌去取牌,准确用拇指将底牌用其余四指作掩护迅速弹出。牌局上还真如魚得水。这招江湖称:海底捞月。把一些会落焊的高手也打得总是怀疑自己眼力不好,或者记错了,或者标识乱了。
有了钱,顾家的民工会放在工头身上,方便的话就去邮局往家寄。贱狗从来没寄过钱,就苦苦思索藏钱。因为贱狗在深夜睡得迷糊时,好几回都感觉到了有人在他身上,或者枕边摸摸索索。他想到了孙猴子,把钱往山上的坟洞藏。年底时,贱狗把钱清理出来,竟然有一千二百元之多,天文数字!看天干活的人,有时一个月能干到十五天就不错了,贱狗只干了一年多,满打满算不要任何烟酒杂费开销也不可能有这个数!那年贱狗也只十八岁。春去秋来,冬天又到了,贱狗要回家。
贱狗离家一年多,贱狗爸爸为了保住贱狗的口粮指标,就给生产队交了一年多的积累(有叫公积金),好在贱狗妈妈做的薯饼好卖。贱狗的两个妹妹福连、秀仔念完小学五年级就在生产队挣工分了,只有小妹妹满女刚念完五年级的上学期。
福连已跟本村原来袁会计的小儿子黑牯佬订事了,也就是双方长辈、媒婆、亲朋坐在一起吃了酒席,定下了福连同黑牯佬的婚事。贱狗回来这天,黑牯佬在贱狗家旁边的田里赶着一头水牛打转,在踩砖泥,福连、秀仔在用木模做泥砖,满女放假了,也在一边切禾草,丢进水牛正踩着的泥堆里。看样子,贱狗家已迫不及待要盖一个新房了。儿女几个,不知不觉都在长大。贱狗妈妈在屋后开辟新地基,用独轮车往旁边低处填土。远远看见了贱狗,放下车,就往外跑,嘴里喊:“贱狗啊,贱狗啊,回来就好,哎呀呀,崽呀崽。”福连她们几个听见了妈妈的喊声也抬头往外看,满女则跟在妈妈后边跑。贱狗的爸爸家祥倒显得异常镇定,腰系个白围巾,围巾里面藏着两只提着火笼(竹制小提篮,内置陶碗盛上炉灰木炭取暖)的手,蹲在田埂;家祥旁边似乎站着个五十岁左右的地理先先,左指右点正跟家祥说话:“后山来龙绵长,前有溪河如玉带缠身,远有案山如文官升堂,福人得福地,门朝这边、这边,必然招财又进宝。”家祥慢慢起身,顺着地理先先的手指方向看去。似乎无视贱狗的存在,本来就关系不好。
贱狗右手抱着一大团捆好的被子,里面插了卷草席,左手提着个肥料袋子,装了些随身物品,里面还放了一卷白点蓝底布给妈妈做头巾,两瓶桔子玻璃罐头,有钱都很难买到的东西。贱狗妈把贱狗手中的东西抢到手中,跟在贱狗后面,笑的牙齿全露了出来,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贱狗的背影:高了,壮了,瞧这宽宽的肩膀!
“爸!”贱狗到了爸爸面前叫了一声。家祥脸上微微的露了点喜色,“嗯”了一声,叫上地理先先一起进屋。贱狗去田里跟妹妹们说了阵话,就去挖地基,妈妈进屋安置好贱狗的行囊挎着菜篮子转身出门了。
晚饭贱狗妈炒了贱狗最爱吃的酸菜炒猪大肠。这个菜很多人都炒不好的,塞牙,但贱狗妈妈却炒得非常嫰滑:用盐反复清洗大肠切成三角片,锅烧热,下少许油,待油锅开始冒烟放入大肠猛火翻炒片刻起锅倒入备好的一大盆山泉水中冷却,把切好的酸菜辣椒干葱段一起下油锅炒几下,用豆制酱油调化好家里的番薯粉,同沥干水分的猪大肠一同倒入锅中,翻炒均匀即起锅装盘,好吃。看似简单,全程不用另外放盐,但很难把握火候,不知贱狗妈妈是如何做到的。
贱狗把钱全部交给了妈妈。家里如火如涂地备起建新房的材料来,地基石头河滩捡,黄泥沙子买回石灰就是三合土,土砖加紧制作,木料办好手续山上砍,瓦骨子请人锯,附近大沟瓦太贵,,就去凹背买八厘钱一片,四寸半的小青瓦了。“贱狗就像是天老爷及时派回来建房的。”贱狗妈妈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