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路》4之迷失

第三日 昼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一定是一条光明大道，但现实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一条不知名的不归路。

这条路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刻起你已经无法回头，或者说在哪一刻之前你仍有回头的机会，但你错过了。

在我做刑警的这些年里，我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危机很多，从这方面来看，我很幸运。每次遇到状况，虽然危险，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明确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要怎么应对。只有这一次不同，从遇到他那一刻起，我的想法居然就只有活下去，然后再去寻找机会。我很不喜欢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虽然我努力的创造机会，但这个机会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都是未知。直到我们都上了车，发动起来的时候，我知道他忽略了一个解绳的问题，出现了问题，就有了机会。但机会会以什么方式出现，那一刻我仍不知道。

我佩服我自己的果断，钢丝绳断裂的瞬间，我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迅速倒车撞向他。这都要感谢我以往的经历，我清楚地知道，一根被拉的紧紧的钢丝绳突然断裂会有多大威力。

现在那颗压在我胸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尽管事态从一开始的小事，小到我可能只需要背一个处分，发展失控到了我生死未知，只能先求生保命，到现在事情总算又回到了我的掌控下，这是我习惯的感觉，也是我一直以来喜欢的感觉。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掩盖整件事情。不，不是掩盖，是修饰。我只需要将整件事情的细节稍作修饰就可以了，去掉不必要的部分，再讲一个简单的故事。

我将他从车里拖出来用手铐反手扣上，扔在了雪地里。然后将车又一次撞向那辆面包车，再绕到他的车后面又撞了一次，接着我将那根钢丝绳扔在了雪坑里，并将备胎和千斤顶放回了自己的车内。因为我要讲的故事很简单，没有加油，没有拖车，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追捕逃犯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面只能有车子的互撞，不应该有拖钩上的划痕，当然更没有那根断裂的钢丝绳。我要用这几次撞击消掉所有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醒了，摇摇晃晃的从雪地上跪着起身。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要跑的意思，他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

我走向他，蹲在他前面，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直到他的眼神从恍惚变得逐渐清醒。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很久很久。久到我就这样盯着他，脑海里将这两个昼夜发生的所有的事完完整整的回想了一遍。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会回到最开始的状态。我仍是那个立过功的队长，婆娘仍然会对我保持笑容，我的家庭、孩子，我正在变得越来越好的生活，都回来了。这种掌控命运的感觉，全部都回来了。

我站起身，退后几步，端起了枪。他看向我，眼神开始变得惊恐，已经完全没有刚才与我对视时的淡然。也许他刚才的淡然是他接受了坐牢的结局，而现在的惊恐，是这样的结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是我杀的！”他喊出了最后的求饶。

“我知道……”

我将他留下的最后一发子弹，射进了他的右侧肩膀。

我不能直接打死他，那不符合流程。在我的故事里他只是被拘捕，而我只是开枪将他制服。但他必须死，因为他知道小尚中枪的时间和地点。我的故事，只能有一个叙事人。

我坐在雪地上，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血慢慢的流干。

第三日 夜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人总是在要死的时候有片刻的清醒，用来回顾这一生走过的路。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一定是一条光明大道，但现实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一条不知名的不归路。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路开始了转向。

认识她后，我开始觉得我的人生找到了幸福，直到后来我发现了她吸毒，我开始拼命赚钱，但是依然不够供她吸毒。后来她开始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来供养自己吸毒，从那时候起，我的人生开始崩塌。我变得不再相信任何女人，我觉得只有金钱能够给我安全感。杀了她之后，我开始走上了这条路。

这条路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刻起你已经无法回头，或者说在哪一刻之前你仍有回头的机会，但你错过了。

就像我与前面的这个警察一样，在这条茫茫雪路上越陷越深然后迷失。

后备箱里是无尽的黑暗，外面开始起风了，来时的轮迹正在随风消逝。

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