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停尸房里的怪事

2020-07-12  本文已影响0人  机息心远

停尸房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方,每个经过哪里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绕开。

这家医院很小,位置也比较偏僻,在市郊。医院周围有山有水,树木苍翠,到了晚上,风一刮起来,那些树木哗哗啦啦作响,有几分阴森。

这里来看病的人不多,停尸房长年空着。里面,很潮很暗,有一股霉味。没有专人看管。只有一扇黑洞洞的小窗,像一个简陋的子宫,回收报废的生命。

有一天,停尸房放进一具男尸,是个老头。他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深刻的蜘蛛网。据说,他生前是一个胆小的人,见了老鼠都害怕,自从他变成一具尸体,人们却立即对他充满恐惧。

怕什么呢?他已经定了格,变成了一张照片。大家可能是怕那张照片突然笑起来吧。

这具尸体只在停尸房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的家人要把他送到火葬场去,可是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老头竟然真的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眉毛也描了,弯弯的,像女人,还戴了长长的假睫毛。干瘪的嘴唇涂了很厚很厚的口红,颜色瘆人,嘴角向上翘着,一副微笑的模样。

他的家人撩开裹尸布的一刹那就吓蒙了。惊慌地退到门口,看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愤怒地质问医院负责人,负责人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医院决定查一查。

那天晚上,有一个值班男医生和一个值班女护士。

男医生叫辛远,性格很孤僻,不爱与人交流,没有人了解他。他头发不长,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后面总像还有一双眼睛。他上班下班总是不脱他的白大褂。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医院领导首先把他叫来。

院长:“辛大夫,昨夜你值班,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啊?”

他看着院长的眼睛,平静地说:“没有。”

院长没有避开他的眼光,长时间地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总失眠?”

辛远说:“没有。”

院长问:“夜里有没有出去转一转?”

院长的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冷静地否认了:“没有。”还是看着院长的眼睛。

院长笑了笑:“那你干什么了?”

他淡淡地说:“看一部小说,推理的。”

院长问:“你几点睡的?”

辛远医生:“我没睡。”

院长:“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失眠吗?”

辛远医生:“我夜里很少睡觉。”

院长:“那没听到一点动静?”

辛远医生说:“很多猫一直叫。”

院长终于躲开他的眼神,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昨天我们医院发生了一点事情,你知道吗?”

辛远一点都不惊诧,他一直看着院长的眼睛,说:“不知道。”

院长:“也没有多大的事。好吧,你去吧。”

接着,院长又叫来那个值班女护士。她叫韩小柔,正在热火朝天地谈恋爱,是个很外向的女孩子,快言快语,平时大家都喜欢她,把她当成单调工作中的调味剂。听了事件的经过,韩小柔吓得脸都白了。

院长问她昨夜有没有听见辛远医生出门。她努力回忆昨夜的每一个细节:“我查了各个病房,然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再然后……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她请求道:“院长,您饶了我吧,今后别安排我值夜班了,我这个人天生胆子就小,天黑都不敢看窗外。”

院长说:“那怎么行呢?每个职工都要值夜班,这是制度。”

韩小柔说话不会绕弯子,她执着地坚持:“院长,要不然您把我的班串一串。辛医生怪怪的,我怕他。”

院长说:“他就是那种性格,其实没什么。”

然后,他开导了韩小柔一番,最后,韩小柔撅着嘴走了。

查不出结果,院长只好作罢。他分明地感觉出,如果是医院内部的人所干的事,那么百分之九十是辛远医生所为。只是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

从此,医院里的人对辛远医生有了戒备。大家都在谈论这个死尸化妆的怪事,但没有人和辛远医生谈论此事。辛远医生和从前一样,见了谁都不说话。和病人说话也是很简单,简单得有时候话语都残缺不全。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这件事经过很多的嘴,最后变得神乎其神。

韩小柔这个人不会表演,她作为那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每次见了辛远医生,都无法掩饰住对他的猜疑和害怕,所以后来她再和他相遇,总是远远就躲开。

有一个周末,韩小柔下了班准备去城里。城里离医院大约有60里。长途车在这个镇郊医院围墙外有一站。

吃过饭,她背着包要出发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韩小柔快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了辛远医生,她穿着白大褂,莫名其妙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堵截她一样。

他和韩小柔这一天都不值班,周末除了值班的人都应该回家了。韩小柔不敢从大门口走出去,她只好绕路,从侧门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共车站牌前,正好上车,她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空位上坐定,一抬头,差点惊叫出来。

穿着白大褂的辛远医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

韩小柔惊恐地看着辛远医生,半晌才说:“辛大夫,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坐在医院的大门口……”

“不是我。”他冷冷地打断她。

韩小柔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天慢慢黑下来,通往城里的公路上空空荡荡。

辛远医生也去城里,是巧合吗?韩小柔心里反复问着这样一个问题。

“呀,我忘了一件5……”韩小柔说。

辛远医生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一件衣服晾在药房外面了。”她说得结结巴巴,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我应该回去……”

就在这时候车开动了。

“咳,算了。”她又不自然地说。

车走着。没有售票员,只有一个司机。两个人都不说话。车上的人不多,都不说话。那种静默就像梦境里的电影。

车偶尔经过一座村庄,节俭的人们还没有点灯,村庄暗淡。路边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胸怀坦荡。车上柴油味刺鼻。韩小柔有点恶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开口了:“辛大夫,你去城里干什么呀?”

“没什么具体事。”

韩小柔:“我去我哥哥家。”

辛远医生敏感地转过头看着韩小柔:“他接你吗?”

韩小柔:“是的,电话里说好了。”她说这句话又结巴了。

辛远医生不再接她的话头。

车慢吞吞地停下来,到了第一站,是公路的一个大十字口。乘客陆续下车,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韩小柔和辛远医生。最后一个人下车的时候,韩小柔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车“哐当”一声关了门,又慢吞吞地朝前走。其它的座位都空着,韩小柔和辛远医生坐在一起,他们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韩小柔不看辛远医生的脸,问:“辛医生,你是哪里人?”

辛远医生:“外省人。”

韩小柔:“很远吧?”

辛远医生:“嗯。”

韩小柔:“怎么来这里了?”

辛远医生:“命。”

韩小柔:“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吧?”

辛远医生:“四十多了。”

韩小柔:“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年龄。”

辛远医生:“我最大的愿望可不是医疗。”

韩小柔转头看了看辛远医生:“那是……”

辛远医生叹口气:“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他很胖,隆起的小腹把白大褂撑得很鼓。他为什么总是不脱白大褂?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这一种表情,这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韩小柔一直在问,好像要尽可能地接近这个古怪的人。可是他那无神的眼睛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韩小柔:“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吗?”

辛远医生:“是。”

韩小柔沉默半晌:“你们有孩子吗?”

辛远医生:“没有。”

韩小柔:“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辛远医生:“我们早离婚了。”

韩小柔:“你一个人生活?”

辛远医生:“还有一只猫。”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笑起来。

韩小柔显得很不自在:“你太太是干什么的?”

辛远医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美容。”

韩小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

天已经黑透了,村庄的灯亮起来。路还远。黑暗是一种压力,铺天盖地缓缓降落。

车灯亮了,前途惨白。

韩小柔盼望那个司机偶尔回一下头,却不能如愿。她上车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司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车颠簸起来。辛远医生纹丝不动。

韩小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问:“辛医生,你喜欢美容吗?”

辛远医生平静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双眼闪亮地看着韩小柔:“你怎么问这个?”

韩小柔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我随便问问。”

韩小柔问完这句话,辛远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说话。

整个车厢彻底静默,气氛沉重。

韩小柔没有睡,她一直警惕地睁着眼睛,她的余光严密地关注着身边的辛远医生。他没有一点声息,似乎睡得很香。

终于进城了,是一条很偏的街道,路灯昏黄,没有行人。车还在朝前走。假如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声音提示现在已经进了城。可是,就在这时候,辛远医生冷静地睁开眼睛,抻了抻白大褂的领子,准备下车了。看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车停了。

韩小柔坐的位置靠车门,她指着车外面一个陌生男子说:“辛医生,我下车了,我哥哥在那里。”

辛远医生抬头看了看,平静地说:“他不是。”

韩小柔顿时又惊诧又尴尬,她掩饰说:“我这眼睛怎么了,总出错!我走啦,辛医生,再见。”

“再见。”

韩小柔和辛远医生告了别,大步朝前走。走了十几米,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辛远医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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