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言,只有你懂
开小店数年来,接触过形形式式的人,听到过多种不同地方的方言,有些听得懂,有些是懂非懂,有些则完全不懂。但只要认真倾听,基本上能判断个大概意思,估猜出他们是哪里人,想买什么东西。然而有一类人不会言语,他们的语言是手语。手语我不懂,用手比划做动作倒是能够听(看)得懂一些,所以买卖交流大都也能进行下去。印象深刻且有意思的就遇过两次。
一次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三十岁左右,他俩都是聋哑人(先前从没见过,估计是找工作找到这里来的),但我不知道。男的头天到我这里来买东西,进门就尾着货架排排地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问他想买什么,好直接拿给他。他不答理我,继续看。我想,大概各人各脾气吧,便不再问了,随他看吧。直到他手里拿了几样商品到我跟前结算时,我说出钱的数目,他却啊啊呀呀地打起手势,才知道他是哑巴。我把显示着数目的计算机给他看,他点点头,很快付钱走人。
两天后的中午,我们正在吃饭,他又来买东西,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进门依旧是顺着货架看。我因为知道了他是哑巴,也就不去问要什么。但是老公不知道,捧个饭碗跟在后面连问几声“要买什么”。我说他是哑巴,他才闭嘴。
这时,又来了个女的,和男的年龄相仿,胸部丰满,大概正是在哺乳期,她进门后径直走到男的身边,两人一道尾着货架寻看,边寻边用手语交流。我便知道了,他们是一对哑巴夫妇。
他们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目标,女的继续寻找,男的则走到老公跟前拎起自己的衣服嗯嗯啊啊地做手势。老公先是听不懂,后以为是要买衣服,便有些不耐烦。他摇摇手,示意没有,再向外挥挥手,意思是走吧、别处买去吧。
男的就着急,转而向边吃边看又一脸狐疑的我询问。他还是拎着他面前的衣服,抖了几抖,又用手指在门襟处上下点几下,看向我。定是要买纽扣!我想。随即摇摇头,怕他不懂,又用笔在纸上写下“我家没有”。男的就更着急,直跺脚,后又转身去拉女人。
女人在走到我身边时,显然有些不甘心,也用手势向我询问,她用拇指在自己上衣的前面做了个揿的动作,我立马明白了,他俩是欲买揿钮。揿钮这东西是冷门货,需要的人极少,我一直用袋子包着收放在角落里,他俩怎么找得到呢?
当我把揿钮拿出来给他们看时,两人连连点头,又惊又喜,齐齐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哈哈大笑。一旁的老公便像打翻的醋坛似的,斜了我一眼,坏坏地说道:她的语言,只有你懂!这犯的哪门子酸呢?真是奇怪极了。当然,我更是得意和高兴,不为几块钱的生意,而为解决了一个沟通难题,帮了他们的小忙。
另一个是本地的一个哑巴,在熟识之前,常见她被一个男人取笑。那男人四五十岁了,每次见到哑巴都张牙舞爪地学她嗷嗷叫。哑巴虽然听不见,但瞧那人冲着自己手舞足蹈的怪模怪样儿,猜道是没安好心,便气得嗷叫着追那人打。哑巴怎么追得上男人呢?常常是失败而归。
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对那里人说:人家是残疾人,你个大男人怎么好人不学学哑巴呢?那人便停了取笑,低着头讪讪离开。
哑巴从此就和我好上了,常来我店玩,她会送一些东西给我,或者是路边的花儿,或者是她妈妈种的蔬菜。我自是不能白拿白吃她的东西,也会回送一些小物品给她。
去年冬天的某个上午,哑巴在我门前走过,冲我点下头,就径直走到隔壁的小吃店去了。只一会儿功夫,又急急转到我家,抓起我的纸笔写下(哑巴上过一年的特殊学校)几个不连贯的词语:妈妈 在医院 辛苦,在写后一个词语时,怎么也写不出,急得拽着我就往外去,用手指着小吃店外面广告牌上的水饺图给我看。
我于是明白什么情况了。我走到小吃店,对老板说:她妈妈病了,在医院里,她想买份水饺送去。小吃店的两口子好一顿乐,那老板嘿嘿笑道:她的手划来划的,真都不知道要吃什么呢,看来,她的语言,只有你懂啊,谢谢啦。我也是乐坏了,我看向哑巴,哑巴也看看我,都笑,内容不同。
今儿记起这些,我依然觉得有趣,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小事儿,但我在为自己生活的时候,不经意的还能帮到别人,真有种满足感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