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之始——读《诗经·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朱熹《诗集传》中解：“雅者，正也，正乐之歌也。”小雅，燕飨之乐也。宴会之中，以乐来娱，用音乐来传递分享内心喜怒哀乐。《鹿鸣》成为了首章，与《关雎》作为《国风》第一章相呼应。毛诗曾如此评点《关雎》：“关雎，后妃之德也。”这样的评价有其时代发展的局限性，那么，《鹿鸣》就是对君王对臣子的礼待之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全诗三章均以鹿鸣起兴。鹿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并不陌生的树林动物，温驯活泼，正因如此，它常被远古长于狩猎的人们视为树林灵物或者大山使者，也不乏关于它的很多神话传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敦煌莫高窟中的九色鹿，那是众多以人物为中心的壁画故事中唯一的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带有神秘色彩的鹿，还让我想到了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每一头驯鹿身上都依附着每一部族的精神，至纯的世界中人和物总是不分彼此的。《诗集传》云：“盖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会，而制为燕飨之礼，以通上下之情；而其乐歌，又以鹿鸣起兴。”宴会中以鹿鸣起兴，更是以乐君臣，用以奠定和谐愉悦的基调，感染嘉宾，无所拘束，畅所欲言。

鹿是群居动物，人又何尝不是呢？寻到青青原上草，鹿没有贪婪独享，而会呼朋引伴，共享美食。在宴会中，有佳肴，有鼓乐，善良的人也会好客热情地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有嘉宾，德音孔昭”“我有嘉宾，鼓瑟鼓琴”，曹操《短歌行》中曾引用此句过渡情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忆起过往，不免哀伤，幸亏有来自《诗经·小雅》的快乐音符，才不至于堕入沉痛的沼泽，曹操不愧是大文学家，慧眼识珠。鹿鸣呦呦，呼朋引伴；我心悠悠，思贤念远。宴会主人的热情感召嘉宾，“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的恳切谦逊更感动了嘉宾。“吹笙鼓簧，承筐是将”“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嘉宾的年龄出身地位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能力和品德。

有容乃大，宴会主人就是识尽千里马的伯乐，众多嘉宾怎能不念及如此知遇之恩——“鼓瑟鼓琴，和乐且湛”，“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自然会向主人献出橄榄枝，并示以最大的忠诚，贡献最大的力量。

宴会的主角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社会和国家的主角也在发生着变化。主角不是一个人，而是团队。而一个团队，小到家庭，大到政党，都需要有英明谦逊的领导者，他需要高瞻远瞩，统筹规划，制定出有利于团队长远发展的计划和方向，也需要脚踏实地，不脱离民心，懂得倾听，善于观察，会用人，善用人。若只是目光短浅，势利自私，那这样的团队终将化为一盘散沙，人人自危，更遑论“我有嘉宾”了。可以想象歌咏《鹿鸣》的主人多么骄傲自豪，嘉宾们的激动兴奋。

《鹿鸣》三章逐章递进，一章更比一章热情炽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在最后达到了顶峰，宴会中皆大欢喜，社会也和睦畅达。故此，唐宋科举考试后举行的宴会上，依然会高唱《鹿鸣》之歌。

英明的领导者和卓越的贤能者共唱宴会中的这首歌，也唱响了百姓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