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至爱(十一)
---16 梧桐之恋---
太阳一出,温暖了整个世界。
如同小渊一出,温暖了我整个深冬。
干燥的冷风悄悄地藏了起来。
高大的梧桐树变得萧瑟伶仃。
因为放假了,环卫工厂也不再打理。
整条校道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黄落叶。
长长的笔直梧桐大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并肩走着。
脚步在干枯的黄叶踩出呲呲的声音。
我能清楚听见小渊的呼吸声音,可是我仍然难以相信眼前的人是不梦境中人。
三步一回头望向身边这个我梦牵魂绕的男人。
小渊看着我深度怀疑的眼神,用手乱抓我的长发,说:“傻姑娘,看什么看,还没有看够呀?
我弱智地说:”没看够。“
他爽朗地大笑,笑容里,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看得有点迷醉,干脆停下步子,眯起眼睛,打量起他来。
他看我停了下来,两手捧起我的脸,使劲揉了一把,说:”那你看好了哦。“
他单脚跳上了路边人行道的路肩,双脚交替在窄窄的路肩跳跃向前行,宛如一个曼妙的芭蕾舞者,在独木桥上展示他的基本功。
屁股却低俗地左撅右撅,手臂左挥右甩。
飘逸的头发在他身体的晃动下,也跟着漫天飞舞。
他笨重而努力地保持那种上身优雅下身低俗的变态动作。
我被他逗得捂着肚子笑趴在地上。
忽然他转过身,跳下路肩,缓缓走向梧桐大道中央。
略低的头,注视着现场唯一的观众-我。
气质从地痞流氓秒变成高冷模特。
只见他迅速抬头,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拨去。
然后潇洒迈开T台的男模猫步,缓缓向我走来。
走到T台边缘,把外风衣脱了下来,潇洒向肩后一搭,露出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
摆了个冷峻迷人的姿势,耍酷看着台下唯一的观众。
双唇紧抿,死死盯着我,死死忍住不笑。
我简直,整个人笑躺在路中央。
厚厚的梧桐叶在我的身下,被压得吱吱作响。
忽然,梧桐叶被扬了起来,在我的身边乱飞着。
原来,男模从"T台”下来了,正掬起一捧捧的黄叶向我泼来。
还大喊:“来呀,来呀,好好笑吗?”
经不住他的挑逗,我也弯腰,掬起一捧黄叶向他扔去。
他边逃,边还击。
我边追,边骂:“看你往哪里逃?”
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两人“大小孩”在落地金黄的梧桐大道上追逐打闹。
欢笑声响彻天空。
我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和姐姐弟弟在村庄里打闹的童年。
过了好久,两个人都追累了。
他一挺身,躺到一块草坡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终于追上了他,把手上最后一把梧桐叶洒向他的脸。
他没有躲闪,浓眉下一双明亮沉黑的眼睛看着我。
黄叶飘落的速度似乎很慢很慢,慢慢划过他瘦削俊美的脸庞。
那一眼足可以抵万年。
忽然我的手一沉,被他用边一拉,我站不稳,轻轻倒在他的胸膛上。
我伏在他的身上,时隔半年,我再次吃到他的心砰砰跳动的声音。
上一次是在暗黑中惊恐,这一次晴空下心动。
我忘情地倾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嗅着他身上恒久的香皂味道,沉醉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手摸着我散乱的长发。
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胸腔传来。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玩过了。”
:“嗯,我也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便利店上班的?“
:“在江南工大,只要方圆1公里内出现一个美女,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何况我每天都出入西门呢。”
他这话,说得我羞红了脸。
只敢埋头在他胸前。
低沉温柔的声音再传来:”谢谢你,小鸢。“
我想起他母亲临终时,他说的话,心里砰砰直跳。
我坐了起来,强作镇定,背对着他。
小声地说:“我又没做什么?谢我干什么?”
他也坐了起来,把头凑到我的衣领处,陶醉似的闻了闻,说道:“嗯,就是这个味道,有个能帮我洗衣服的女朋友多幸福呀?”
说罢还痞里痞气地用手肘子,撞了撞我。
我心砰直跳,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什么洗衣服呀?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戳了戳我的衣服,就是这个味道,有一天我发现我的风衣也带了这个味道,和认识你的第一天,我闻到你衣服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
我一阵慌乱。
小渊原来察觉到很多事情。
我紧紧掐了掐自己的手,怪自己头脑简单,计划得太不周密了。
怎么办?
我脑袋里迅速地转了起来。
黄渊是一个自尊心非常重的孩子,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在肩上,绝不开口求人。
而我却把他拼命缝合起来的内心,生生撕裂开来。
他会生气吗?
我想起第一次撞到他从西门去医院那天,他那凌厉冷酷的眼神。
我打了个寒颤。
此刻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该开口说啥了。
忽然,他双手用力环着我的双肩。
头埋在我右肩上,轻轻地颤抖着声音说:”从此我再也没有亲人,成了真正的孤儿了。“
我心一振,原来刚才我担心他得知我在暗里帮他交医药费,会刺激他,把我拒之门外。
如今,我的忐忑烟消云散,他没有拒绝,相反,他仍然坦诚地敞开自己的内心。
摸了摸他的背,说:”没事,我在呢。“
虽然听起来很心酸,但内心还是很欢喜的。
至少他不会把我从他的心里赶出来了。
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了。
坐直了身子,把我扳了过去,靠在他的肩头。
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傻丫头。“
我轻轻撞了撞他,不敢否认:”嗯。”
一阵沉默。
我忍不住问:“你知道了什么?"
措不及防,头发又被他揉了一把。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是个孤儿,哪里来的远房表妹呀?我妈病了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我安静地听下去:”嗯?“
小渊继续说:”我这次回家办理民政手续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我是泥泊尔的难民的孩子。是阿爸阿妈把我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养大了。”
说罢,他低下了头。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如哽在喉。
在他的背上摸了又摸。
冬日阳光下把小渊瘦削的侧脸映照无遗,我这才发现他的鼻梁很高,睫毛很浓,果真别有异域风情。
脑袋里相像着大山里淳朴善良的迟桂花夫妇,视如已出一般抚养这个异国孩子的艰辛。
在这片冬日䓍坡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不知道小渊身世的时候之前,我看见校园里的一双一对,曾经无数次憧憬:
和小渊并肩走在校园里是什么感觉,我会问他为什么风衣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和小渊一起并肩坐在草地上是什么感觉,我会问他为什么总是步履匆匆;和小渊面对面吃饭,我会问他喜欢吃什么菜。
如今,曾经的期待的事情,正在逐一发生。
这世间真是无比可爱。
不知不觉,我独自笑出了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