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悲欢,终究如尘而落

2017-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阿依嫫诗的月光

 尘落

 

冬日清晨的阳光并没有因为新一年开始而变得温暖了多少,它伏在拳曲的老槐树上,静静地嗅着从各家不同的烟囱里飘出的相同的枯枝烂叶化为灰烬的味道。然而突然从一家低矮的土坯房里传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像闪电般地划破了清晨的安静,把这缕无所事事的阳光蓦然惊落在路沿石上的残雪里。

“咳咳,南园的朝奎,死了。”

这是我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听到的第一句话,这时我正坐在床沿上揪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回味着昨晚梦里的那只咸水鸭。我用舌尖在嘴巴里把牙齿问候了个遍,顺带着在大脑里运行了一下刚刚听到的消息,虽然我还没有真正将这话里的人物和事件做一个很好的联系,但我至少知道“死”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我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的爷爷在院子里向全家宣布这件事情之后的那个微笑着实困扰了我。

“朝奎他儿还说昨晚上他还吃了18个饺子,我一早起来想去看看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儿媳妇一声哭号,进屋的时候他就闭了眼了。”爷爷还站着院子里说着,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笃笃”地磕出了一个窝。

我翻手挥了挥逆光飞舞在空气里的微尘,从床上跳下来,招着猫儿的嫌弃跑到院子里,转而小心地绕过爷爷,踱到水池边。想伸手去拿荡在微澜里的水瓢,却忽然看见了水沟里自己的倒影,身上那件崭新的红呢子大衣在这黑乎乎的水里反射出一种暗淡的光,倒像是墙角那一滩隔夜的鸡血。

“爸,要不我去看看吧,看看能帮点什么,叔家就雪原一个儿子,我看看能给帮点什么。”爸爸从堂屋里出来,顺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在听见爷爷“嗯”了一声后,拉上外衣的拉链开始往外走,刚到门口又被爷爷喊了回来。

“哎,等等,还是先别去了,雪原他姑家两个兄弟年前就来了,说实话,当时也没想着你朝奎叔病成那样能熬过年,这年过的也不算坏,一家人知足了,该准备的早就都准备了,让他家里人先弄去吧。等中午你大哥回来再商量。”

爸爸低头叹了口气,把外衣的拉链拉了下来,想了一会,又重新拉上,转到灶边翻了翻锅里炖了许久的那条鲤鱼。在锅盖被掀开的时候,我看见那条鱼抬着头翻着白色的大眼珠冲着灰蒙蒙的天空吐了一个泡。

我拱起鼻子抓住了那条鱼独特的死亡的香味,悄悄地咽了口口水,突然想到爷爷说中午大伯要回来,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哥哥一定也会来,和哥哥好久没见了吧,久到都不记得有多久了。于是我就开始盯着“嘘嘘”冒着烟的炉子掰着手指头傻笑,却被妈妈拉进屋里,她扶着我的肩膀蹲下来,轻轻地说:“月月啊,今天我们不穿这件新衣服了吧,妈妈觉得那件白绒衣也很漂亮啊!”

哥哥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爬到最高点了,我正蹲在奶奶的后面看她是怎么把一块块烧的通红的煤块从炉灰中剥离出来,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哥哥,安静地跟在大伯的身后,像个听话的小孩,让我不禁又开始疑惑,哥哥真的有22岁了么?我叫着扑到哥哥的腿上,他蹲下来揉着我的头发,从他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两块话梅糖塞给我,温柔地像落在他发梢的阳光。

“嘿,小猫,你怎么又胖了?”哥哥以前说我眯起眼睛来看人的样子太像慵懒的猫,所以,这样叫我的只有他,不对,还有姐姐。姐姐,好像很久都没有提到这个词了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只有在这种以“以前”或者“曾经”为前提的情况下,才能顺理成章地像蜻蜓点水似的提起姐姐,并且还要飞快地掠过,特别是哥哥也在的时候。

“我哪有?好吧,可能是过年好东西吃太多了吧。我还……”

不等我说完,哥哥看到大伯招呼他进屋,他便一把把我拎起来,抱着我低头迈过快要被踏平的木头门槛,在角落里一张小凳上坐下来,把我端正的摆在他的腿上,听着长辈们商讨举办丧礼的事宜。看着大人们严肃的样子,我也只好安静下来,用脸轻轻地蹭着哥哥大衣柔软的毛料,然后闻到了哥哥脖颈上的温热的味道。

然而当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状态的时候,记忆里的某种东西如同锋利刀刃,穿过外衣纤维的缝隙,划破皮肤,冲进血液,刺进我的大脑,我像一个受力过重的弹簧一样猛地直起身来,哥哥惊异于我的反应,但他很快在我颤动的瞳孔里读出了我的惶恐,他在抓着我手臂的右手上用了力,我试图用下巴触到肩膀的时候,瞥见了羽绒服上的皱褶,那看起来特别像哥哥现在的眉头。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我听到他在牙齿缝隙里逃出的声音,“你怎么还会记得!”

我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确保没有人注意到我和哥哥的对话,仰起脑袋盯着哥哥的眼睛:“我不知道。”

那是去年,不对,应该是去年的去年,夏天日益逼近的时候,我蹲在院子里看着蚂蚁们辛勤地劳动并且乐此不疲地捣毁它们的洞穴,这种恶劣的终于惹恼了它们,以至于它们联合起来咬了我白白胖胖的手指。我尖叫着举着通红的手指在院子里寻求帮助,但那里却没有人,所以我溜进了的房里,我知道那里哥哥在给姐姐辅导那让她头疼的数学。我踮着脚趴在门旁的窗台上,我看到姐姐靠在哥哥的肩膀上,高高的鼻梁贴着哥哥的脖子,哥哥用棱角分明的下巴抵着姐姐光滑洁白的额头,又在那里落下了他浅色的唇。然后,我看见了阳光小心翼翼地爬过了窗帘,羞涩地贴上了哥哥漂亮的鬓角,那一片光线下哥哥的笑容里,有一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也一直无法理解的温柔、暖软。

虽然当时的我还没有十分明白哥哥姐姐那样子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那样抬着一只准备去推门的手愣在那里,因为我巴掌长的思维还没有反应过来指示我的下一个动作,所以我就一直那样站在门口,直到哥哥惊恐地发现了呆若木鸡的我。

“听着,月月,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刚才看到的,知道吗!”哥哥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惊恐的姐姐,转过来对我说,“还有,把它忘掉。”

后来,我确实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相信哥哥,只是我没有忘掉罢了。但是,后来的后来,家里人还是知道了,因为姐姐在毕业喜宴上,晃着暧昧的红酒微醺地说出了哥哥的名字,还有那些不该说的话。再后来,我就再没见过姐姐热情欢笑的样子,不久后姑姑就送她去了日本读书,离开的那天,她只抱了抱我,在我耳边喃喃几个字,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哥哥,再什么都没说。

然后,我还记得,那天路旁杨树上的蝉,叫得特别得撕心裂肺。

最后我终于淌过了记忆的河流,大人们的商讨也有了结果,在他们“散会”之前,我只听见爷爷说:“走了就走了吧,以后无牵无挂的,不用受罪了,也挺好。”

针与分针小心地相遇重合了,不远的地方终于想起了喇叭唢呐的声响,呜呜啦啦的声音里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哭号,我抓紧了哥哥的衣角,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弯下腰把我抱起来,“我们去看看吧。”

在那个用黄泥和麦秸堆起的院子里,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人们戴着披着白色的麻布,围着唯一一个躺着的人,一个永远躺下去的人。门槛上坐在两个看起来稍大我一些的男孩,一个拿着一根棍子,另一个抱着一个坛子,里面装着半坛白色的液体。

“那个,里面是什么?”我趴在哥哥肩膀上,捂着他的耳朵问。

“米汤。”哥哥一边跟旁边的长辈打了招呼,一边歪头小声回答我。

“干什么用的?”我依然执着着。

“意思就像是,孟婆汤吧,等人入土下葬的时候把坛子在坟头摔碎,是让他忘掉今生的事情,再安心的过下辈子。”

“哦……”我咬着手指头若有所思的答应着。

哥哥注意到了在我手指上游走的口水,腾出一只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纸巾,塞到我手里,“你听也听不懂,算了……”

“什么,谁说我听不懂,哥哥,你说为什么要他忘记呢,下辈子还记得这些亲人,不是更好么?”

“笨蛋……”哥哥侧了侧脸,眼睛盯在某个角落里,不动了,“该结束的时候,还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情,多累啊。”

一种莫名的难过突然从哥哥的眼睛里流淌出来跌进了我的瞳孔,我想,我曾见过这样一个眼神,在姐姐背着包义无反顾地钻进车里把车门甩到震天响的时候。 

我把手指从嘴巴里释放了出来,探着身子像那昏暗的小屋里张望,我看见了漫无边际的白绸包裹着的油黑铮亮的棺材,还有那个老人风烛残年时留下的一张黑白照,却又因为照片的放大而变得失真模糊了,就像我记忆中的这个照片的主人。

记得那天是农历二十八,或者是二十九。爷爷一手拄着那只同样年老的拐杖,一手牵着年幼的我。我们一老一小像以前一样蹒跚地走在如蚯蚓般弯曲的小路上,缓缓的,静静的,只有那拐杖偶尔磕到石头上的痛苦的咳嗽声。

就是在那天的午后,就是在这个土坯房里,我见到了那个干枯的老人,他半截身子撑在被头上,另外的半截裹在一床灰黄的棉被里,被表缎面上不甘堕落的花色还能依稀显示出曾经的光鲜亮丽。屋子里流动着一种压抑的表情,我的鼻子正努力地在这种阴臭的气味中挣扎着,我看着爷爷握着那位老人的手,颤抖的声音像是被热水烫着了舌头:“朝奎啊,这就过年了,明天儿子闺女就都回来了,我就不来看你了,这年咱得好好的过啊……”我看着两个老人紧握的布满老年斑的年迈的手指,突然想到了村头古树下盘曲纠缠的树根,像是久经风霜后残留的坚韧和留恋。

几天前,我曾目睹了这位老人在一辈子的兄弟面前噙满了泪水,几天后,我也看到了他在所有人的泪水里闭上了见证沧桑的眼睛。就像爷爷所说的,去到一个没有病痛和苦难的地方,再走一遍曾经的路。我剥开了纷飞的尘埃中藏匿的悲伤,恍然间就明白了爷爷早上的那个微笑,一种对于离开的理解,一种对另一个人解脱的欣慰。

我眯起眼睛试图对视那骑在枝头上傲视人们的冷日,在花白的光线里,我恍惚看见了那辆奔驰反光镜里姐姐昂着头挺出的决绝的脖子,睥睨的眼神演绎出一只有着高傲灵魂的黑天鹅,但心里最后一点的坚强终于融化在那挂在翘起的嘴角上的泪珠里。

还有姐姐伏在我肩头字字着重的话,“我们没错”。

哥哥绕过人群,在树下一块废弃的磨石上坐下来,把我放在旁边的一堆瓦片上,我刚好可以直视哥哥亮晶晶的眸子,我双手在衣兜里纠缠着,努力地想要展平那张沾满话梅味道的糖纸。

   “哥,我看你手机了,不久前。”

“嗯……”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只猫,点着它的额头,“这事你是第一次做吗,怎么了?”

 我惊异于哥哥的平静,索性让眼睛拉扯得再无辜一些:“我看到姐姐给你发的短信了……”

 哥哥的眼睛随着树枝的“咔嚓”一声而变得锋利,差点割伤了我的眉角,他慌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了那条因为被我看过而显示在最后的“新年快乐”。

“哥,你,之前没看到啊,我以为……”

“啊?哦。”我终于在哥哥的眼角处逮捕了那缕慌张,但哥哥还是在我开口之前把它掐灭了,“我看过了,看过了。”

“哥,你想姐姐吗?”我显然不是为了知道哥哥的回答,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借口可以让哥哥的想念变得理所当然罢了。 “不想吗,可是我好想姐姐了啊!”

“我当然也想,怎么能不想呢。”那一刻,我看到了哥哥淡淡的笑,像他二十岁那年的样子。

冬日的风把夜抖在一块厚绒的棉布上,反复掸了几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盖上了整个村子,我看见哥哥在25瓦的白炽灯半截的光影里摆弄着手里的杯子,杯子边棱上接连反射的光在哥哥的脸上切出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哥哥,食堂运来600千克大米,已经吃了4天,每天吃50千克。剩下的5天吃完,平均每天吃多少千克?”我纠结着为什么在数学练习题上总有这么多吃饭的问题,并且费力地用牙齿跟笔杆斗智斗勇着。

“嘿,小猫,怎么这么笨,你将来的数学肯定会比你姐姐的还要差……”

我察觉到了哥哥抚在我脑袋上的一丝停顿,仰起头在他制造出的阴影里撞上他的眼睛,接着丢下手里的笔伸手钓到了那只安静躺在哥哥口袋里的手机。

“哼,你不愿意教,那我让姐姐教我!”我在反应过来把手机抢走之前就轻车熟路的把电话拨了出去,我知道只要电话接通后,就算哥哥拿到手机也是不会挂断的。

电话里,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歌,慢慢的,轻轻的,像田边的那条溪水,又像花旁的那阵微风,“你曾说过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在我想问问你,是否只是童言无忌……”。接着,是一段暧昧的沉默,终于,我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却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温柔,然后她说:“思淼……”

我常日里叫惯了称呼,却被着突如其来的名字呛住了喉咙,我呆呆地望着哥哥,看他精致的五官团结一致勉强挤出的一个微笑,用口型无声地说:“叫姐姐啊!”

“姐,姐姐。”

“嗯?哦,小猫啊!”我听见姐姐声线里迅速恢复的快乐没有留给失落一丁点泛滥的机会,“想姐姐了没有啊,姐姐今年秋天就回去了,给小猫买很多好吃的好不好啊!”

“啊!好啊好啊,姐姐回来带我去玩啊!”我冲着哥哥眨了眨眼睛,在说完这话之后飞快的让手机易了主,然后狡黠地一笑跑了出去。

冰雪融化过的石头在夜里变得铁一样的凉,我坐在上面刚好可以看到哥哥站在灯光下笔直的影子。寂静的南面的天空里突然弥漫开来鞭炮炸裂了身体的呐喊,我想到今天妈妈说,明天这个老爷爷就要下葬了。

我再进去的时候哥哥又坐在原来的地方玩弄着那只杯子,像是刚才的一段时间在他这里战败下来,没有做任何的前行。我企图问问刚才他们说了什么,但还是忍住闭了嘴,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把那道没有结果的计算题翻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那只四蹄踏雪的黑猫就在窗台下面叫醒了我,接着混合着西红柿酸味的鸡蛋面的味道就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子,我像是踩着了电门似的窜起来,踏着那双粉色兔子头的棉拖鞋溜进哥哥房间里,看见他正把一件暗灰色的羽绒服搭在肩上。

“嘿,哥哥,这个不好看,大衣好看。”

“你还说呢,昨天抱着你,都让你踢脏了,我昨天晚上脱下来才看见,这么一圈泥,还怎么穿,我让你妈妈给洗去!”

“哎对了,哥哥,今天妈妈也去给那些人帮忙了,你不去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撇着哥哥大衣上的泥土,回忆着我是怎么踢上去的,一边翻着眼试图把话题扯开。

   “本来你大伯让我去的,又说奶奶要去给他们家帮忙做饭没人看你,就把我留下来看你咯……”

“那正好啊,你偷偷带我去那里看看吧,爸爸说我不能去,你带我去吧,我们不让他们知道好不好?”

“哪里啊?”哥哥最后拉了拉领子,终于给那件衣服在镜子前作了最后一个亮相。

“你知道的,就是那里啊!”我嘟着嘴继续不依不饶,“还有,你怎么这么喜欢照镜子!”

哥哥拉着我在山坡上走着,让我可以看见不远的地方,一条灰白色的蠕动的长虫,依旧伴随着熟悉的呜呜啦啦的声响,向山的后面匍匐前进着。最后哥哥抱着我站在一块高地上,风摇曳起了那些人身上的长长的孝衣,还有哥哥额前盖住眼睛的头发。

在雪的的侵蚀下土地变得冷硬板结,人们不得不一次次得放下铁锹锄头,在地上铺满枯草,让火焰融化那些泥土缝隙里的纠缠的哀怨和仇恨。当一抔抔黄土渐渐掩上了一个人所有的过往,当人们只能在回忆里找寻他的时候,他的故事才终于在一声醒木里收了尾,等到什么时候那锣鼓响起来,再听那说书先生合扇说从头。

我终于也目睹了那个坛子被高高地举上天空,裹挟着人们最后的期愿,重重地落在坟前分崩离析,那些米白色的汤汤水水慢慢地钻进土地里,在表面留下一滩墨黑色的印记,好像刚才流淌的不是米汤,而是沥青。

“哥,这样就能忘了以前了吗?”我把手伸进哥哥温热的脖颈里,脸贴着哥哥的耳廓,胆怯地问。

“忘了,这样就忘了。”带着沙砾的风迷了我的眼睛,让我没有看到哥哥的眼眶里也泛出一汪晶莹,但我听到了,那声音里的沙哑。

许久之后,人去屋空,那间支撑了多少风雪的土坯房终究没有扛过这一年夏天漫无休止的大雨,终于在一个滂沱的夜晚哀怨着坍塌了,而那根房梁却直直地立在了废墟中,像传说中的不屈的脊梁。只有一些微茫的尘埃,会在风起的时候飞舞起来,又淡然地落下,就像曾经拥有过的灵魂。

在那一年的早秋,姐姐拉着她那亮红的行李箱出现在村口,依然是离开时候的样子,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哥哥和我也站在那里,在那棵老树下,像是站成了一幅画。我想,原来,姐姐和哥哥都是一样的,时间总是会忽略了一些人,忘记了去改变他们的年纪和模样,而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我们一起路过那个拐角,路过那间老屋的遗体残骸,姐姐突然就停在了那里,没有说话。哥哥听见了脚步的停止,头也不回地说:“人死了,屋倒了,什么都没了。”感觉像是喝了一杯凉热刚好的白开水。

被握在姐姐手掌里的我的手指小心地感觉到了一汪特殊的温热和潮湿,我眯起的眼睛里映出了姐姐飞扬的长发,她对着那片荡在绿叶背后的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莞尔一笑,冲着哥哥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的那句话,我想,我们都听见了。

“哥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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