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门熙卷篇.第四章.易地肆

第二日,夜翎开始了对日辛堪称魔鬼般的训练。
第一个月,日辛练最基础的扎马步,不过与寻常的马步不同,人家是站在平地上,她站在高三寸的瓦片堆上,而且脚尖着地,头上还顶着一桶水,但凡身子有些许晃动,这衣服就该换了。
沾水后的瓦片变得湿滑起来,想要稳稳站住更是难上加难,以至于到了最后,日辛身上总是泥泞不堪,手脚处的皮肤破了又好,好了又破,着实让人心疼。
日辛的手脚有些麻木了,身子倒是保持住了平衡,眼神也坚定起来,为了自己的目标,她一定要会,她要变强。
夜翎瞅着扎马步的日辛气息逐渐平稳,想来是掌握了方法,不由得嘴角上扬,看着看着,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八岁大的日日只知道炼药的小姑娘,也是一样的努力。
可不得不说的是,努力的人从来不少,但天赋还是天赋,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就像日辛努力的学武一样。
若是第一个阶段是为了提高身体协调性,那么第二个阶段就是所有武学的核心,凝神聚气。
运功打坐是一问学问,最基础的是找到自己的丹田,然后,聚气于此。
日辛双腿盘坐,在夜翎的指导下调整呼气,开始聚气。
气流在身体里肆意游走,感受不到丹田位置的日辛不免有些心慌,头上的汗珠也随之而来,顺着发白的小脸滴落到衣领里,加速了日辛的担忧。
一旁站着的夜翎感到不对劲,手迅速探到日辛的丹田处,手指触碰的位置带着正常体温的热度,却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别练了。”
“什么?”日辛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的停下了动作,忍不住想到难道是我太笨了,他嫌弃了。
夜翎看着疑惑的日辛,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带着不同以往训练时强硬的态度,“今日早些休息吧。”说完又忍不住补充到:“你的身子,记得一会儿去找三娘看一看。”
“好。”
日辛一步一步回了房,心里不自觉的慌乱起来。
她褪掉早已污浊的衣物,将自己泡在水里,热气缓缓上升,连带着疲惫消散在空气里,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拨弄着浸了水湿润的几缕青丝,眼角向下,不知想些什么。
半晌,日辛回过神来,出了浴桶,白皙的背上,有一道明显的鞭痕,足有一指宽,再仔细一瞧,又何止这一道鞭痕,数不清的细细小小的痕迹遍布,只是颜色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很浅。
这样的身子,就是给别人当陪嫁丫鬟都会遭人厌恶。
穿好衣服的日辛草率的收拾了一下头发,便向三娘所处的主阁走去。
到了门前,日辛却犹豫了。那种慌张的感觉又一次占据她的心头,她习惯性的吞了一颗凝神丹,慢慢推开了门。
屋里的烛火摇曳着,昏黄的光更加剧了日辛的慌张,她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师父”。
没有人应。
穿过外室,是只放一床的内室。三娘是个素雅的人,房里除了一层罩着一层的珠帘再无其他饰品。
日辛走到床边,熟练的打开暗格,转动机关,只见床缓缓向右移开,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暗道。
沿着漆黑的暗道大约走了半柱香,前方出现了光亮,隐隐约约的还有两人的对话声。
日辛放慢了脚步,尽量不出一丝声响的向声源处走去。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好奇,又或者是自己怕了……
距离差不多了,日辛停了下来,探头瞅了瞅,是师父和夜翎。
“她丹田受损,这辈子不可能炼成武功,三娘,你何必让我教她?”夜翎站在暗处,神情难以捉摸,只是语气里竟含着一丝无奈和愤怒。
“你可曾告诉日辛?”
“我叫她来寻你了。”夜翎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反问到:“她没来吗?”
“我来了。师父。”
日辛的话音刚落,三娘眼里便闪过一丝慌乱。
夜翎见状,从暗道的另一端离开了。
不大的暗道里,就剩下日辛和三娘两人,大家都沉默着,在等对方先开口。
日辛瞅着这个一如既往优雅的女人,忽然觉得陌生起来。就好像这个女人不是那个疼她,宠她,爱她的师父,而是一头抓住她软肋的凶兽。
日辛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看着她的举动,三娘的心抽痛起来,自己还是把这孩子推远了吗?
“日辛。”
日辛没有回应三娘的呼唤,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一直都知道。”语气里的是不信任和警惕,同九年前来到这镜花楼的女童一样,身上带着尖锐。
三娘被那目光刺痛着,片刻后,才缓缓道:“是。”话毕,又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是我错了吗?当真是我错了吗?我只是想留住你啊,日辛。
“我知道了。”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多说一句,日辛就这样沿着原路出了暗道,失了魂般的回了房,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若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忍受黑暗。
日辛这一生都是靠着仇恨活着,靠着那强烈的恨意坚持着,而夜翎和三娘的对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戳中了她,她不怪谁,她只是恨自己无能。
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去学了,真的,很努力了。现在才知道这并不是自己努力就能成功的,一生不能习武,报仇这件事又一次被推到了深渊里。
日辛迷茫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
她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下头看见了随身的药囊,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迟疑了一下,放进自己嘴里,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