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苏佛禅缘》第八章 “八风”妙悟
黄州之地,群山绵亘,如大地酣眠时起伏的苍莽脊梁,山上翠林如海,恰似为这沉睡的巨人披上了一袭华美的翠裳。在那山林幽深处,有一处居所宛如遗落人间的世外桃源,静谧且清幽,与世隔绝般隐匿在这山水画卷之中。居所四周,翠竹成林,修长的竹枝在微风的轻抚下,宛如身姿婀娜的仙子翩翩起舞,沙沙作响间,似在悄声诉说着那悠远深邃、超凡脱俗的禅韵,仿佛要将千百年沉淀的智慧与空灵,丝丝缕缕地传递给这世间有缘之人。一条澄澈见底的小溪,恰似灵动的玉带蜿蜒而过,溪水欢快跳跃,与溪边的石头嬉戏碰撞,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恰似粒粒璀璨的明珠散落人间,奏响一曲空灵悦耳、宛如天籁的乐章,更为这方天地晕染出几分如梦似幻、诗意盎然的韵味。
苏轼的书斋便安然坐落于此,屋内陈设简约质朴,却处处透着别样的雅致韵味,宛如一位隐世高人的栖息之所,虽不事雕琢,却尽显淡泊宁静之态。阳光宛如丝丝缕缕的金纱,透过窗户上那薄如蝉翼的纸张,轻柔地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光影似灵动的精灵,轻盈地落在那摆满书卷的案几上,也暖暖地披拂在正静坐冥想的苏轼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幅静谧祥和的剪影。
这段时日,苏轼远离了朝堂的喧嚣纷扰,如同一只倦飞的鸟儿,寻得这方山水净土,将身心全然托付于其间,沉浸在佛法妙义的浩瀚海洋之中。每日晨曦微露之时,他便伴着那第一缕阳光,净手焚香,让那袅袅青烟在屋内升腾缭绕,仿佛为这空间蒙上了一层神圣而朦胧的轻纱,营造出一种超凡入圣的氛围。随后,他安然坐在书桌前,轻轻翻开那本边角已被摩挲得微微起皱的佛经,用那低沉而富有韵味的声音,如吟诵古老诗篇般轻声诵读起来。诵读间,他的思绪仿若挣脱了尘世的羁绊,生出轻盈的羽翼,随着那袅袅青烟,悠悠飘向了高远空灵的境界,往日里那些萦绕心头的烦恼忧愁、荣辱得失,皆如过眼云烟般,在这澄澈空灵的心境中渐渐消散,化为无形,只余下一片宁静祥和,宛如静谧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纯粹而璀璨。
念罢,苏轼缓缓合上佛经,起身踱步至窗前,他深邃的眼眸中似有微光闪烁,宛如藏着点点星辰,望向那一片随风舞动的翠竹,目光中满是思索与感悟。那翠竹,无论春夏秋冬如何更迭,无论风霜雨雪怎样侵袭,始终坚守着一份自在安然、超凡脱俗的淡然姿态,恰似一位洞悉世事、超凡入圣的智者,静立于尘世之间,不为外界的风云变幻所动,不被世俗的喧嚣繁华所扰,始终保持着自身那优雅从容、不卑不亢的气度,这不正是那超脱尘世、如如不动的禅心的绝妙映照吗?
苏轼转身回到书桌旁,脸上浮现出几分欣喜与笃定之色,仿若一位历经跋涉、终觅得稀世珍宝的旅人,眼中满是收获的喜悦与满足。他铺开宣纸,那宣纸在案几上平铺开来,似在静静等待着墨汁的润泽。苏轼轻蘸墨汁,笔锋落下,那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犹如一朵墨色的花悄然绽放,一首诗便一气呵成:
“稽首天中天,佛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每一个字,都似饱含着他对佛法的虔诚敬意,仿佛是他用心灵与佛法进行的一场深度对话,也倾注着他对自己当下所悟境界的由衷满意,宛如一面镜子,清晰映照出他此刻内心那澄澈宁静、不为外物所动的心境。
他暗自思忖,自己历经了这诸多世事的沧桑变迁,在这黄州的山水润泽与佛法的悉心熏陶下,已然能够不为外界那“称、讥、毁、誉、利、衰、苦、乐”这八风所轻易撼动,恰似那端坐在紫金莲上的佛,以一颗澄澈空灵、如如不动的禅心,俯瞰着世间万象的纷繁变幻,超脱于尘世的喧嚣与纷扰之上,达至一种心灵的宁静与高远之境。
写罢,苏轼微微仰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又略带自得的微笑,那微笑似春日里绽放的花朵,透着淡淡的芬芳与惬意。他轻轻吟诵了几遍诗句,越品越觉得这诗宛如一泓清泉,能够映照出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心境,又似一把钥匙,开启了那通往更深层次禅悟的大门。当下,他便唤来童子,将诗笺递与童子,目光中满是期许,温声吩咐道:
“劳烦你将此诗送往对岸佛印和尚处,切要小心,莫要有所差池呀。”
那童子乖巧伶俐,宛如一只灵动的小鹿,领了吩咐后,便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书斋外回响。苏轼则站在门口,目光饱含期待地望着童子远去的背影,那目光仿佛能穿越山川河流,已然看到了佛印看到诗后那赞许有加的目光,以及满是赞叹的话语,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浓郁起来,宛如那被阳光映照得愈发灿烂的花朵,满是期待与憧憬。
而在江对岸的禅院里,亦是一片静谧祥和之景,宛如一处与世隔绝的净土,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灵沉静的气息。禅院四周,松柏常青,那苍劲的枝干犹如龙蟠虎踞,彰显着一种古朴而坚韧的力量,郁郁葱葱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宛如为这禅院撑起了一把把巨大的翠伞,忠诚地守护着这片佛门净地,阻挡着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只留下一片宁静与祥和在院内萦绕。
院内,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红的似火,热烈奔放,仿佛在燃烧着生命的激情;粉的如霞,娇艳柔美,恰似天边那一抹绚丽的晚霞;白的像雪,纯净素雅,宛如冬日里飘落的初雪。阵阵花香在空气中悠悠弥漫,交织融合,形成一种独特而迷人的芬芳,引得几只彩蝶翩翩飞舞,它们在花丛间嬉戏追逐,轻盈的身姿宛如灵动的音符,在这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跳跃舞动,为这禅院增添了几分灵动活泼、诗意盎然的气息,仿佛将这禅院变成了一处人间仙境,让人沉醉其中,忘却尘世的烦恼。
佛印的禅房内,布置简洁素雅,墙壁上挂着几幅禅意盎然的字画,那画中的山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禅机,让人观之便能静下心来,沉浸在那空灵悠远的意境之中。山峦起伏间,似藏着佛法的高深奥义;流水潺潺处,仿若流淌着禅心的澄澈宁静。案几上摆放着木鱼和经书,木鱼安静地卧在那里,宛如一位沉默的智者,似在等待着被敲响,以唤醒人们心底沉睡的佛性,让那声声木鱼音,在空气中回荡,涤荡人们心灵的尘埃;经书则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那墨香古朴而醇厚,仿佛在诉说着佛法的深邃与悠远,每一页纸张都承载着千年的智慧,等待着有缘人去翻阅、去领悟。
佛印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冥想,他面容平和,宛如一尊古佛,周身似散发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仿佛与这禅房、与这整个禅院融为一体,成为了这方宁静天地的核心所在。手中的念珠缓缓转动,每转动一颗,那轻微的摩挲声仿佛都在与他内心的佛法世界进行着一场无声而又深刻的对话,似在叩问着心灵深处的本真,探寻着世间万物的真谛,那节奏平稳而舒缓,宛如这禅院中的时光,静谧而悠长,让人沉浸其中,忘却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听闻童子前来送信,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眸清澈如水,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透着洞悉世事的深邃与平和,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皆能被那深邃的禅心所包容,所理解。接过诗笺,展开一看,先是微微一怔,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犹如平静的湖面泛起的一丝细微涟漪,旋即轻轻一笑,那笑容里似有对老友的无奈,又似藏着几分别样的深意,如同春日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韵味,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觉得意味深长。
佛印心中暗忖:
“苏兄啊苏兄,你这悟境虽有几分模样,可终究还是未能勘破那最后一层执念呀。这‘八风吹不动’,又岂是嘴上说说、笔下写写那般轻易可得,且让我来点醒你一番吧。”
想着,他提笔蘸墨,略作思索后,便在那诗笺之上,大大地写了一个“屁”字,那字虽略显突兀,却也带着他几分诙谐与直率的意味,仿佛是他用一种别样的方式,在这充满禅意的交流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虽看似打破了平静,实则是想要激起更深层次的思考与领悟。而后,他将诗笺交还给童子,目光中透着一丝期许,仿佛已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童子送回给苏轼。
这边苏轼正坐在书斋中,一边悠然品着香茗,那袅袅茶香在屋内氤氲开来,如轻烟般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营造出一种温馨而惬意的氛围,一边沉浸在对佛印看到诗后的种种想象之中,心中满是期待与自得,仿佛自己已然站在了禅悟的高台之上,正等待着他人的仰望与喝彩,那模样就像一个等待着夸赞的孩童,满心欢喜却又故作沉稳。
待收到送回的诗笺,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可那一个醒目的“屁”字瞬间映入眼帘,仿若一道惊雷在他心头炸开,惊得他手中的茶杯都险些掉落,那原本惬意悠然的神情瞬间凝固,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便被惊愕与愤怒所取代。
苏轼顿时脸色涨得通红,犹如那秋日里熟透的枫叶,红得热烈而醒目,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那目光似要喷出火来,仿佛能将眼前的一切都燃烧殆尽。他只觉气血上涌,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紧握的双手好似在努力压抑着内心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心中原本那平静如水的心境,此刻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往日的淡定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那汹涌澎湃的愤怒在心头翻涌。
“这佛印,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这般用心感悟,诚心相赠佳作,他竟如此无礼地回应,简直是欺人太甚!”
苏轼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那脚步急促而沉重,好似每一步都要将地面踏出个窟窿来,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在这静谧的书斋里显得格外刺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话语中满是愤懑与不平,那原本以为已能“八风吹不动”的骄傲与自信,此刻早已被这一个字冲击得支离破碎,如那风中残烛,摇摇欲灭,只剩下满心的懊恼与气愤,在胸腔中不断燃烧。
“不行,我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讨个说法,他怎能如此戏弄于我!”
苏轼一甩衣袖,那衣袖带起一阵风,仿佛也在宣泄着他的怒火,风卷着屋内的纸张沙沙作响,似在附和着他的愤怒,心中的怒火如同燃烧的烈焰,驱使着他当下便决定乘船过江,找佛印理论一番,那决绝的神情仿佛是要去赴一场关乎尊严与荣誉的战斗。
江面上,微风渐起,起初只是轻轻吹拂,泛起层层细密的涟漪,那涟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宛如给江水披上了一件华丽的金缕衣,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可随着苏轼的怒火蔓延,那风好似也受了感染,越发强劲起来,吹得江水波涛涌动,浪涛相互撞击,发出阵阵轰鸣声,仿佛在为苏轼此刻不平静的内心奏响着激昂的战歌,又似是在宣泄着这天地间的不平之气。那渡船在江水中摇晃着艰难前行,好似一片飘摇在狂风巨浪中的树叶,随时都可能被汹涌的波涛吞没,显得那样的渺小与无助。
苏轼坐在船头,眉头紧皱,那眉头间仿佛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悦与愤怒,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黑沉沉的,让人望而生畏,目光死死地盯着对岸,那眼神犹如利箭,似要穿透这江水,直达对岸的禅院,眼中的怒火丝毫未减,脑海里不断想着待会儿见到佛印要如何质问、如何辩驳,以维护自己那被“践踏”的尊严与悟境,各种言辞在他心间翻涌,只待上岸后一股脑地向佛印倾泻而出,那架势仿佛是要与佛印展开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不辩出个是非黑白绝不罢休。
终于,渡船靠岸,苏轼急匆匆地踏上岸,脚下带起些许尘土,那尘土飞扬而起,似也在映衬着他急切又愤怒的心情,宛如一条愤怒的蛟龙,裹挟着烟尘直奔佛印所在的禅院而去,全然没了往日的悠然洒脱,那平日里的文人雅士风范此刻早已被抛诸脑后,只剩下满腔的怒火在驱使着他前行。
刚进禅院,便瞧见佛印正坐在那禅房门口的石凳上,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那微笑宛如春日暖阳,温暖而祥和,给这禅院增添了几分宁静的气息,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已然置身于那超凡脱俗的禅境之中,成为了这方天地里的一抹悠然风景,让人看了心生一种别样的宁静与平和之感。
苏轼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那步伐又急又快,带起一阵风,差点将旁边的花盆都掀翻,那风呼啸而过,似在为他的愤怒助威。他声音都因愤怒而有些颤抖,犹如拉紧的弓弦,大声说道:
“佛印,你今日为何这般无礼!我好心送诗与你,你却回我一个‘屁’字,到底是何居心,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说着,苏轼眉头紧皱,眼睛瞪得老大,那眼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炽热而凶猛,胸膛也因气愤而剧烈起伏着,好似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只差没直接冲上去与佛印理论一番了,那模样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此刻心头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要将这整个禅院都燃烧起来一般。
佛印抬眼看向苏轼,见他满脸怒容,气呼呼的样子,却也不恼,依旧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那起身的动作舒缓而自然,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平和,仿佛他身处的是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外界的喧嚣与愤怒都无法打破这片宁静。他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而恭敬,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位怒气冲冲的老友,而是前来请教佛法的信众,又或是他所尊崇的佛菩萨降临一般,尽显谦卑与敬重。语气平和地说道
“苏兄,莫气莫气呀。”
边说边向前走了两步,脚步轻盈,好似生怕惊扰了这禅院的宁静,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一种禅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直至嘴角,目光中满是平和与关切,宛如一泓清泉,似要浇灭苏轼心头那燃烧的怒火,又仿佛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耐心且温柔,让人看了不自觉地便会平静下来。
佛印接着说道:
“你诗中言之凿凿说自己‘八风吹不动’,可就因我这区区一个‘屁’字,你便气得渡江而来,要与我理论,这不正是‘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嘛。苏兄啊,禅心之道,贵在真正做到不为外物所扰,不被执念所困,你虽有了感悟,可这心终究还是没能稳住呀,看来这悟境,还得再多练练,方能真正达到那如如不动的境地呀。”
说着,佛印微微摇了摇头,那动作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感慨与惋惜,既有对苏轼的善意提醒,又似在感慨这禅道修行的艰难与漫长,仿佛他已在这漫漫修行路上历经了无数次这般的体悟与自省,深知其中的不易,每一次的提醒都是希望能让同道之人少走些弯路,多几分对禅心的领悟。
佛印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苏轼的心头。苏轼顿时愣在了原地,脸上的怒气瞬间僵住,那原本涨得通红的脸,此刻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转而变得有些尴尬,那尴尬之色从脸颊蔓延至耳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那春日里悄悄爬上枝头的桃花,羞涩而难为情。心中那股子气也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个精光,只留下满满的惭愧。他呆立片刻,细细回想自己方才的种种反应,不禁惭愧万分。是啊,自己原本还自诩已能超脱于八风之外,可仅仅一个字,便让自己乱了分寸,失了仪态,这般浅显的定力,又怎能算得上是真正悟得了禅心呢?自己之前的骄傲与自得,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与浅薄呀,就像那搭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看似华丽,却经不住一点风浪的考验。
苏轼不禁哑然失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惭愧,他挠了挠头,那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窘迫,眼中满是惭愧,上前一步拉住佛印的衣袖,说道:
“佛印啊,今日倒是你给我上了一课,我这自以为是的悟境,终究还是太过浅薄了,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我只看到了那禅的外表,却没领会到佛法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