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绝壁上的记忆

2017-05-19  本文已影响15人  月宫桂魄

 周末的晚上,我拨通了姥姥的电话,像往常一般和她闲聊。她告诉我,要把姥爷的坟迁到镇上来。

我恍然到,原来姥爷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落日熔金的黄昏,我牵着姥爷的手站在绝壁上。

年少时的我,几乎每个假期都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栽着排排的小树,生机盎然。五间低矮的房屋,三间能住,一间是厨房,剩下的一间本是老爷的书房,可是早做了“杂物库”,看不出本来面目。

在我的印象里,姥爷喜欢坐在屋前的马扎上晒太阳。我就爱坐在旁边的地上,和他说着话。但人们都说,我净讲些听不懂的痴语,姥爷糊涂了。我总觉得姥爷其实能听懂我的话,我听到过他含糊的回应,我知道他喜欢和我聊天。

姥爷的衣服很陈旧却很整洁,他很安静,仿佛每天,他只是坐着,努力的直着腰板昂起头,因为控制不住沉重的头颅,又重重低下了头。我总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点头、点头、点头……”他那么乖,让年幼的我,觉得可爱,只是,人们都说,姥爷很野蛮,病发的时候会一丝不挂的到处乱跑。

每当姥爷走丢了,全家人就会满村寻找。我听到过有人感叹,他都这样了,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剩我一人的时候,我总暗暗想,我一定要看好他,不能让他走丢,他那么笨,院子有井,他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每到农忙之时,家里所有人都会去地里忙。他们不敢把我和姥爷留在家中。这时,我就会牵着姥爷的手,走到田间、地头、岭上。在小小的我眼里,他很高很高,他瘦得像一支竹竿,走路摇摇晃晃,我就和他一起绕着弯,兴味无穷。我们如同贵族一般,在田间的空地上,看着家人劳作。我们的正事,只有一件——吃。我们尝过树上的未摘果子、野生的酸枣、金黄的杏子、带刺的栗子、火烤的玉米……在枝丫间,我们擦着沾有露水和泥土的手,我依稀记得姥爷满足的神色。

人们总对姥爷露出悲悯的神色,人们都在担心,他活着有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很幸福。

每到绿树蓊蓊郁郁的夏日,一场场的雨浸透村庄,如村中人一般质朴忠厚的黄土变得更加结实。下雨时,土坯房里无比昏暗,我给姥爷讲着自己编的故事,我们听着雨水敲打房檐的歌声。雨停了,我会找些湿润的黄泥,捏许多小泥人,放在窗台晾干。姥爷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也记不住了,但我明白,他是在夸我故事讲得棒,泥人捏得好。仿佛,也只有他,夸过我所做的在别人看来幼稚的事情。

年幼时的我,喜欢听妈妈讲故事,妈妈说,好多故事是姥爷给她讲过的。我不喜欢崔莺莺和张生,也不喜欢柳毅和龙女,我只记住了姥爷的故事。人们都说年轻时的姥爷斯斯文文,写得一手好字,他模样俊秀,谈吐谦和,村里很多人都对他十分敬重。而我的记忆里,他十分落魄,常常因为怪异的举止,引人说三道四。

人们都说:“若姥爷有一天清醒了,他原来那么谦和,面对不体面的自己肯定得羞死。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能自理,活得真苦。”我只知道,只要活着,总会有活着的意义吧。

今年暑假,母亲回了趟老家,老院子荒废了多年,房子塌了许多,井被填平,院子里的樱花被偷了个干净,一颗核桃树却旺盛的盖满了半个院子,挂着零散的果实。母亲的包里竟有一小片竹简,她说是在塌了的“杂物间”旁瞥见的。

塌了的房子下面该是埋着许多姥爷爱的书籍,珍藏的宝贝,埋葬了他的体面和落魄。一方坟墓早已埋葬了他许多年了。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故乡的岭上有一道峡谷,小路的一旁是很高的绝壁,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一幅画面却总在脑海里闪过,那是一个黄昏,落日灼伤了云霞,路边开着紫色的野花,我牵着姥爷的手天真道:“我领着你,不然你就掉下去了。”那时的我那么高大和满足,那时的他那么简单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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