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粿,豆花儿……
闷热的夏日午后,正昏昏欲睡时,忽听得远处传来的一声悠长叫卖:“草粿,豆花儿……”这叫卖声从我孩提时候就很熟悉了。在每个酷热难耐的夏天,这一声声叫卖总能给燥热不安的我们带来一份抚慰与清凉。
小贩总是挑着担子,担子的两头各一个竹篮子,竹篮子上分别盖着一个编织密致的竹簸箕。一边簸箕上放着十来个诏安民间最常见的缠枝莲纹青花碗、瓷汤匙和白糖罐等,另一边簸箕上则是个水壶,壶里装着尚温热的红糖姜水。听到我们在屋子里大声叫喊着:“草粿!豆花的!”便会会声应到“好的!来啦!”一边找个阴凉处缓缓放下担子。这是我们最精神焕发的时刻!我们即刻会把小贩和他的担子团团围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竹篮子。
一边的竹篮子里是装着草粿的大铝锅,一揭开盖,便有一股清凉的青草香气飘散开来,沁人心脾,似乎带着丝丝凉意,身上的燥热也瞬间褪去了不少。细细一看,那草粿黝黑却不失清亮,黑得深邃却又仿佛向外张扬着晶莹的光,这绝对是用心熬制的草粿。这是将晒干的仙草剪碎,浸泡煎汁后滤去浮渣,再加入本地籼米磨成的米浆煮开,冷却凝固后才有这上好的草粿。用一个特制的宽大扁平浅铜勺沿着锅边轻轻削下一块薄薄的草粿,就像一片荷叶,但是却薄得好像吹弹可破。一片片荷叶般的草粿装在碗里,浇上冰镇的蜂蜜水便可以开始细细品尝了。满是青草的气息却也微微带有苦味的草粿,搭配着清甜的蜂蜜水,是那么相得益彰,蜂蜜水的清甜撇去草粿的苦味,却又勾起其满满的青草香,嘴里就只剩下那淡淡的回甘,那味道实在是无法言表。草粿口感细腻,滑润而富有弹性,有种欲罢不能的魔力。吃完一碗草粿,唇齿留香,那种满足感足以让你的内心平静下来,突然间发现,其实天气貌似也没有那么热啦!
另一边的竹篮子定是装着豆花了。豆花开盖时味道并不像草粿那么浓郁,只是有种难于察觉的豆香气,轻轻悠悠飘进鼻孔,却也有种说不清的韵味。豆花白,白得纯粹,温润如羊脂白玉,有种内敛的光芒。要做出这么好的豆花也着实不容易。制作豆花的黄豆要仔细挑选过,个个饱满,经过一夜的浸泡,那更是饱满得惹人喜爱。泡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浆,经纱布滤去豆渣放入大铁鼎里慢慢煮沸,不停搅拌,不停撇去浮沫。这豆浆一定要认真煮沸和撇净浮沫,不然做出的豆花不易成型还会有豆腥味。煮好的豆浆打入锅中稍凉,便要开始点豆花了,成败在此一举,卤水点多了则凝结过快,豆花口感硬,点少了则凝不成块,变成了“蛋花汤”,点豆花才是最考验人的。点好的豆花还需压上一个竹筛,不多时,锅里的豆浆便凝结分层了,舀去上层的清液,剩下的便是“比酪白,赛髓香”的豆花啦。吃时同样用那浅铜勺削下装碗,这豆花加的可不是蜂蜜水了,而是红糖姜汁了。吃上一口,豆花如妙龄少女般细嫩柔软,而红糖姜汁就如少女热辣的香吻,顷刻间额头已满是汗水。吃罢,全身毛孔舒张,体内的烦躁暑气也随之烟消云散,通体舒泰。
……
在诏安,不管是在哪个巷子里吆喝,也不管吆喝叫卖的人是谁,担子的两头都一定是草粿与豆花无疑。这一黑一白的一挑担,不知伴随了多少个诏安人多少个夏天,大约无人能够考究。这黑与白,凉与温,张扬与内敛的两种东西为什么偏偏会被安置在一根扁担的两头,而又多少年不愿改变?诏安民间世世代代相传的智慧里,除了对饮食的搭配和讲究,更有一份为人处事的哲学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