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69：汉纪（五）
《<资治通鉴>研读》69：
汉纪（五）
汉文帝劝农
这年冬十月，曲逆献侯陈平去世。
汉文帝下诏，各诸侯都要前往封国，因担任朝廷官吏以及诏令留在长安的，要派遣太子前往。
十一月乙亥日，周勃复出担任丞相。
癸卯晦日，发生日食。汉文帝下诏书说：“群臣都要认真检讨朕的过失，所有知道和不知道的，都要全部告诉朕。要大力举荐贤良方正并且能直言劝谏的，以匡正弥补朕的不足。”
随后，汉文帝敕令官员要努力履行职责，务必减少徭役以利于百姓，裁撤掉卫将军，太仆减少马匹数量，能保障足用就可以，其余都要拨付给驿站使用。
散文家贾山
颍阴侯骑贾山上书，谈论治乱之道说：“臣听说雷霆所击之地，没有不被摧折的；万钧施压所在之处，没有不泯灭的。现在君主的威力，不单单是雷霆之势；权势之重，不仅仅是万钧之力。要广开言路寻求谏言，和颜悦色接受采纳建议，再让进谏的人显贵。即使这样，士人们还是心怀恐惧，不敢表达自己愿望，更何况君主为所欲为、暴虐无度、讨厌别人议论自己的过错呢？以强力和权势威慑、压制他们，即使有像尧舜那样的智慧，像孟贲那样勇猛的人，有谁不会被摧残而慑服呢？这样的话，君主就听不到自己的过错了；听不到自己的过错，国家就危险了。”
“当年，周朝大约分封有一千八百个国家，用九州百姓养活这一千八百国的国君，每年征用百姓出工不超过三天，只征收十分之一的赋税，但国君手中仍然有余财，百姓也有余力，所以称颂声四起。秦始皇用一千八百国的百姓来养活自己，民力疲惫不能满足其劳役，财力穷尽不能满足其需求。秦始皇只是一名国君自己，只不过是自养驰骋弋猎娱乐活动，但天下不能满足供给。秦始皇算计的功德，推测他的后世，认为其后人会世世代代无穷，但却在他死后才数月，天下人四面围攻，很快宗庙灭绝。为什么秦始皇身处灭绝之中，却浑然不知呢？因为天下没有人敢告诉他。”
“为什么会没有人敢告诉他呢？因为他不具备养老之义，没有辅弼之臣，缺乏进谏之士，肆意进行诛杀，辞退直责之人，杀掉直谏之士，所以大家都阿谀奉承迎合他的口味，苟且偷生，只称颂他的大德贤于尧、舜，说他的功劳贤于汤、武，天下已经没人敢告诉他。现在陛下思念祖上之功，追述其不朽功勋，这是昭彰他们的显赫功业和美好品德，陛下命令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天下人无不欢欣鼓舞说：‘这是振兴尧、舜大道，继承三王之功。’士人无不努力修正自己的品德。现在方正之士都已经在朝廷之中，又选拔了贤良者担任常侍诸吏，陛下成天和他们一起驱驰射猎，一天之中出去两三次。臣担心朝政要松驰，百官会懈怠政事，诸侯们听说这种情况后，也肯定懈怠松弛，百官懒政怠政不作为。”
“陛下继位后，亲自勉励厚待天下，节用爱民，平狱缓刑，天下人无不喜悦。臣听说山东官吏公布诏令时，有些百姓虽然年老病残，也都拄着拐杖前往，希望能多活几年，以便能看到德化感人的太平盛世到来。现在功业刚刚有所成就，德化之名才昭彰天下，四方仰慕，但陛下却带领着豪俊之臣和方正之士，天天和他们迷恋射猎，击兔伐狐，伤害大业，让天下人大失所望，臣私下里感觉伤心。古代的大臣们做事谦恭，不敢随便开玩笑，所以君主和大臣经常一副严肃的表情，让人肃然起敬。士人在家修身，但却在天子的朝堂受到破坏，臣暗中感觉惋惜。陛下当然可以和众臣饮宴游乐，也可以与大臣方正在朝廷议政。但要游玩不失乐，朝议不失礼，议而不失计，这是重要的原则。”
汉文帝采纳了贾山的建议。
汉文帝每次上朝，郎官和从官呈报奏书后，他从来都是停下辇车接受。对奏书所说，如不能采用就放到一边，如能可用就加以采用，从来没有不深加赞赏的。
有一次，汉文帝从霸陵返回时，突然纵马向西飞驰，想要冲下险峻的山路。袁盎正在并排骑乘，他赶紧伸手抓住了辔头。汉文帝不解地问：“将军难道是胆怯了吗？”袁盎回答说：“肯定不是。但臣我听说过千金之子不靠近屋檐边去坐，百金之子不靠近楼台的栏杆，圣明的君主不抱有侥幸心理放纵自己。现在陛下驾着六匹马的车辆飞驰下陡峭的山岭，如果不幸有匹马受惊翻车，陛下就是看轻了自己，但怎样面对高庙和太后呢？”汉文帝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汉文帝非常宠幸慎夫人，在皇宫中经常让她和皇后同席而坐，不分尊卑。大家坐下休息时，郎署长安排好坐席，但袁盎故意把慎夫人的坐席朝后推了推。慎夫人看到后大怒，不肯就坐。汉文帝也顿时大怒，起身后拂袖返回宫中。
袁盎跟上汉文帝说道：“臣我听说过‘尊卑有序才能上下相和’。现在陛下既然已经册立了皇后，慎夫人就只是一名侍妾，妾主怎么可以同席而坐呢！这显然失掉了尊卑次序。何况陛下宠幸慎夫人，可以重重封赏她。陛下认为这样是看重慎夫人，实际是给她惹祸。难道陛下忘记‘人彘’事件了吗？”
汉文帝这才高兴，召来慎夫人，把袁盎的话转告给她，慎夫人命人赏赐袁盎黄金五十斤。
贾谊上书劝说汉文帝：“《管子》中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日用不足却能天下大治的，自古及今，从来没有听说过。古代人们说：‘一名农夫不耕种，就会有人挨饿；一名妇女不织布，就会有人挨冻。’生产的时令限制，但消费没有节制，物力肯定会匮乏。古人治理天下，安排得非常细致，所以其积蓄足以依仗。现在背离农业根本，前去从事工商业的人非常多，这是损毁天下的最大流弊。奢靡风俗日日以长，这是天下第一公害！流弊和公害公开盛行，没有人能够制止，国家面临危亡，没有人能够拯救。生产者少但奢靡消耗的很多，天下财产怎么能不被耗尽呢？”
“汉朝从建立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公私的积蓄之少，仍然令人哀痛。如果天不按时降雨，百姓就会惶恐不安；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就会出卖爵位和子女。这类事情，陛下已经有所耳闻，怎么能处于天下危局，治理国家而不惊恐的呢！”
“世上有饥馑荒年，这是自然规律，夏禹和商汤都曾遭遇过。如果不幸出现方圆两三千里的旱情，国家用什么来抚恤呢？如果突然边境发生战争，几十上百万的部众，国家用什么来支撑呢？如果兵灾和旱情同时到来，国家财力无法应付，那些有勇力的，就会聚集部劫掠，疲惫和老弱病残只能互相交换子女，啃咬骨头充饥。政治没有完全通畅，那些远方势力强大想要僭越的，就会起兵争夺，那时再惊恐进行图谋，还能来得及吗？所以说积蓄储存，是天下的大命所在。如果粮粟很多财力有余，有什么事情干不成呢！想攻则取，想守则固，想战则胜，怀敌附远，有什么招抚而不来到的呢！”
“现在，要驱使百姓返回农业，让他们从事本业。让天下人各食其力，让那些工商业者和游民转而从事农业，这样就会蓄积充足，百姓就会安居乐业。这样做富安天下，却到了令人危惧的状况，臣私下里替陛下感到惋惜！”
汉文帝被贾谊的话打动，在公元前178年春正月丁亥日，下诏开垦藉田，汉文帝亲自耕种，以作为天下百姓表率。
三月，有关部门请求封皇子为诸侯王。汉文帝下达诏令，先封赵幽王的小儿子刘辟疆为河间王，封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封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然后封皇子刘武为代王，封皇子刘参为太原王，封皇子刘揖为梁王。
五月，汉文帝下诏书说：“古人治理天下，朝堂专门设有进谏的旗帜和允许诽谤朝政的木牌，所以才能畅通群臣和百姓直谏的通道。现在的法律竟然设立了诽谤妖言罪，这只能让众臣不敢实话实说，皇帝也就无从知晓自己的为政过失。那还靠什么来招纳远方的贤良人士呢？特废除这条罪名。”
九月，汉文帝下诏书说：“农业是天下根本，百姓依仗农业为生。有些百姓不从事农业，却去从事工商业，所以才生活艰难。朕对此深感担忧，现在要亲自率领群臣从事农业生产，用以劝勉。特赏赐天下百姓，今天只交纳一半田租。”
燕敬王刘泽去世。
贾谊
黄其军
作于2024年11月11日（古历甲辰年十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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