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政·史

我们曾在红山读小学

2019-05-14  本文已影响141人  弘虫

红山在孝泉江以北,它的位置处于先后陈的中心地带。过去是,现在依然是。其实,说红山是先后陈的心脏,也是毫不夸张的。在新的村部大楼建成以前,红山脚下,一度是我们村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

现在以红山为起点进行复原,年轮深处的画面重又清晰起来了。

先陈人的晒谷场,就在红山脚下,它与红山之间隔了一条公路——枫湄公路,还有公路边的一条小溪。这个大晒场曾经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我们的眼球,那是因为农闲之余偶尔会在晒场上放露天电影。枫湄公路与红山之间,还有一个烂泥道地。在紧靠红山脚下,曾经建过一个戏台,那时候村里还组织人马,自编自演越剧;再后来,大约是分田到户后,戏台又改造成村里的小店。烂泥道地的北面,即戏台的右首,有一长排平房,与戏台构成一个角尺。这一排平房有几十米,五六间房子连成一字,共用一条走廊。走廊东起枫湄公路,西至红山上坡路。这一排平房,曾经承载过集体经济时代的产物。譬如,由西向东,第一间是村里的代销店,代销店的售货员名字叫九斤,后来换成了九斤的儿子;中间位置是村里的合作医院,一个我们叫美青的姨娘,一个我们叫汉华的阿舅,一直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们打针、种痘都在那里完成;最东边的那间,好像是给学校配套的,是老师的食堂……这排房子的背后,枕着一条路,横着一口塘。路围绕红山,曲曲弯弯,通向金家、陈家坞,再通往全堂、毛家,塘是先陈人共用的水塘,挑水、洗菜、涤衣都在这里。

选择在红山上建造学校,谁也不会有意见,因为这里是中心,对谁都公平。我们换鸡蛋在这里,我们打酱油在这里,我们买老酒在这里,我们看电影在这里,那么,我们读书理所当然也应该在这里。

我已经记不清,到红山读小学,到底是四年级还是五年级。反正,在红山有学校之前,我是在后陈的祠堂里读书的。一年级是在祠堂背后的一间低矮的平房,后来搬进祠堂里面,两个班级坐同一个教室,那叫复式班,一个老师同时上两个年级的课。

上红山有两条上坡路。西边一条上坡路,供先陈、后陈、桥头、岙子岭几个自然村的学生行走,东边一条上坡路,供胡家、新庄、陈家坞、金家自然村的学生行走。我走的是通常是东线,需要横穿孝泉江,但前提是河水不能淹没堰坝,这条堰坝我们叫“中堰”。河水溢涨的时候,中堰被水淹了,流水湍急,我们怕被大水冲走,就只好眼巴巴望着红山套远路,走孝泉桥,然后经过那排一字屋上红山。

红山不高,充其量不过现在的四五层楼那么高。但那时候的老房子都低矮,所以在我们眼里,红山终究是山,我们从来没有小看过它。红山又居于整个村堂中央,更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而山顶的教学楼,那就是百尺竿头更上“两”层楼了,成为村里独特的风景。那时候学校里上下课还没有电铃,而是老式的敲钟,“叮—叮—叮,叮—叮—叮”,钟声随风飘荡,山脚下劳作的村民一定品味过它的悠扬。

红山的名字有无说道,我不甚清楚。小时候我的理解,这只山的石头都是暗红色的,所以就叫红山。现在再琢磨,跟“先进”村的村名由来一样,或许还带着红色的时代印记也说不定。

我到红山上读书的时候,已经四五年级了。那么也就是说,在红山上建成学校,大约就在1980年前后。红山上的学校,全称是“先进小学”,是一所完全小学,即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整个小学年段全都齐全,再也没有两个年级的学生坐在一起的复式班了。

红山上的先进小学,其校舍至今还保留着,至少从外表看,除了墙壁被风雨剥蚀得越来越灰暗,它依然保持着当初挺拔的身姿。一字形,两层楼,南北向,东西两道楼梯。教室正前方有一个水塘,水塘边种植了花花草草。教室东面开辟一个操场,我们当时的劳动课有一项内容就是平整操场。厕所在操场北面。除此而外,再无别的附属设施。

当时学校里老师多是同村的,或是临村的,以民办教师占多数。班主任老师叫陈新来,他后来去了德国。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有一次他带着老母亲从德国回家探亲,我与他们母子在城关红旗路的一个小饭馆见过面,一起吃过饭。数学老师是杜黄桥人,可惜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他既教我们数学,也教我们体育,他满脸络腮胡子的模样倒时不时在我眼前浮动。陈铁强老师后来当了我们村几十年的村长,当时他也在学校,但我们不叫他陈老师,我们叫他强老师,因为那时学校里陈姓的老师有好几个。还有陈处儿老师,也是同村的,是我们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读师专时曾去红山看望过她,我进城后还收到过她的一封长信。

在红山读书期间,有三件事情是刻骨铭心的。

第一件,我与胡家的云江,共同欺负过金家的低年级同学。不知什么原因起了口角,我与云江拼命追赶他,追到孝泉江边的沙滩边,我们把他推翻在地,把他的墨水瓶夺下,把泥土装进瓶子。第二天,我们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每人都吃了两个栗子壳。当时,被我们欺负的同学的父亲就坐在旁边,很显然,他是专程跑到学校里来告状的。

第二件,我爱上了学校池塘边的一株五角星花(茑萝花),我垂涎已久,终于在暑假里将它偷种到了自家菜园地。结果我的采花大盗计划很快夭折。先是隔壁邻居,一个女同学(我很惭愧,竟忘记她名字了)发现了实情,扬言说要告诉老师,结果我大哭大闹,直闹到双方家长出面调停。接着又被人暗算,当我满心期待它绽放五角星的时候,有一天竟发现它死了,因为它已被人偷偷拔断。

第三件,从学校到家里,要经过孝泉江的一片沙滩地,那时候这片土地属于生产队,上面栽种着密密麻麻的有年份的桑树,桑树底下随季套种蕃薯、萝卜等农作物,于是,这里成为我采食零食的欢乐地带。每逢上下学,春夏摘桑葚,秋天挖蕃薯,冬天拔萝卜,我的求学之路由此而变得活色生香。

红山还在,校舍还在,只是,它不是学校至少也有二三十年了。它就那样静静地坚守在岁月里,像一个有文化的老人,默默地俯视着整个村庄的变迁。我每次回老家,都无法回避这只位于我家西边的红山,以及红山上越来越苍老黯然的校舍。这二三十年里,它被派作什么用场,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它今年迎来了一次大的改造,它被村里人租用,并改造成一个汽车驾校了。

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我们村的一块精神高地。我家老房重建时,特意把边间窗户改作朝西洞开,其中一个因素,是因为房子西面是一片水田构成的原野,而尽头处即是红山。于是,田野,红山,夕阳,成为挂在我家西窗的一幅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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