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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孙芸芬》:一个女人的觉醒,找到时光里湮灭的名字

2025-06-04  本文已影响0人  浮生长乐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136期主题“时”;参加短毛碎组织的好文共读活动】

假如说,有的小说像大电影,有的小说像舞台剧,那么,作家夏天敏的这篇小说,就是一部看的时候情绪平静,结束之后,却让大脑很难停下思考的纪录片。

文章主题非常明晰,用主人公孙芸芬自己的话是:“她要纠正所有人之前对她的称呼,她要堂堂正正地做孙芸芬。”

·01·

虽然小说主题非常宏大,却将主角给了一位几乎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妇人孙芸芬。

当然,小说的起初,她是没有名字的,别人叫她“民娃奶奶”

和无数被赋予角色任务,被唤作“某某妈妈”、“某某奶奶”的女人有点像,又不一样——

因为大多数这样被称呼的女人并没有失去名字,无论她们自己在不在乎。

《我叫孙芸芬》的主角,是位生活在坝区的农村老妇人。

坝区是西南地区特有的概念,一种分布在山间的盆地,通常水源充足、土壤肥沃,农业出产较好。这位老妇人苦了大半辈子,日子依旧过得紧紧巴巴。她自嘲是“鸡脚杆上剐油,米汤水里滤渣,推浆滤水磨手掌皮,攒了点钱”。

虽然家里修了新房,儿子也孝顺,她还是努力攒钱,因为心底有一个目标,找回自己的名字。

起初,作者耍了个“花腔”,让我们以为,“找名字”的想法只是源自她近来的梦,一个屡屡会做的梦——

“……那死去的老娘,总是不断地叫她的名字,孙芸芬、孙芸芬……她在梦中很迷茫,娘是叫谁呢?谁是孙芸芬?”

梦里的娘说,孙芸芬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猪狗不如”。她从梦中哭醒,决定弄清自己是否真的叫“孙芸芬”,以及这究竟是哪三个字。

为什么说作者是“耍花腔”呢?

稍稍了解心理学的朋友都明白,梦是潜意识中愿望的表达。与其说,孙芸芬被一个梦提醒,不如说“自己是谁”的命题,始终是个压在她心底的“未完成事件”。

作者也在后文验证了这一点。

孙芸芬执着寻回“名字”的过程,实则叩问的是“我是谁”、“我从哪儿来”和“我到哪儿去”——“哲学三问”。

·02·

作者夏天敏非常擅长用底层叙事抒写社会变迁。他的文字朴素,有克制地使用带有地域特点的语言,毫不煽情地将真实的场景、生动的对话和主人公直白的心事一一铺陈。看似琐碎,却没有一句废话,始终围绕主题,半点不跑偏。

对话要符合孙芸芬农村老妇的身份,必得有乡言俚语,既要读来有余韵,又要人人明白——

没得名字你还不是活了一辈子,只要喊得答应就行了,名字就那么重要?”

娘生气了,说孙芸芬,你是皮子痒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只晓得玩,家里的猪还饿着呢。

吴七婶见到了她,兴奋地说民娃奶奶,今天穿的好齐楚,头是头,脚是脚,扇子摆衣裳起翘角,头发光生苍蝇站不住脚。”

每一句话都有用,每一个词都精准,情节的处理繁简有序,不拖沓有留白。

写孙芸芬五十岁的儿子“进城打工,只会出笨劳力,虽然也找了点钱,修了座砖混平房,但把人苦残废了,拄着棍,只能做些轻松点的活了”……

短短几句,便看得人心头泛起苦涩。孙芸芬的往事就这样,在这样活生生的语言里慢慢苏醒。

她在“山高坡陡,风寒水凉”的山区长大,是家里第二个孩子。

小时候叫“二妹”,嫁人后叫“家顺媳妇”,有了孙子叫“民娃奶奶”这几个称呼,就是孙芸芬的大半生,写的是过去

她要修坟立碑,在石碑上堂堂正正刻下自己的名字。这是孙芸芬的心愿,追求的是未来

她最先留给我们的印象是节俭,她的行为和语言都显示了这一点,但还不够,周大爷来补充——

周大爷说,“你自己推豆花做豆腐,连豆花豆腐都舍不得吃,尽是豆渣,还要掺黄白菜边叶,何苦呢?你这身衣裳,自打我开小卖店起,怕有十来年了吧,还是这身衣裳,烂成啥样了。买东西你不付现钱,钱都拿去存起,你攒起钱干啥子?”

孙芸芬说,“我有用哩,说时脸上有了幸福的表情,暗淡的眼里难得地闪亮一下。”

·03·

孙芸芬攒钱的“用处”是修坟立碑。这个心愿在文中出现四次,层层递进。

第一次是修自己的坟——

“她想把石碑、石围子打起,把自己的坟修在老伴旁边,要把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刻上,不要像老辈样叫个什么氏。”

这时,她思考的人生归处。

为了找回名字,孙芸芬回到故乡——清风寨。寨子大变样,环境好了,乡亲富了,已经当爷爷的三兄弟搞上乡村旅游了。活人的日子变好了,不变的,是爹娘的坟——只剩个矮土堆。

虽然孙芸芬曾提过几次,但兄弟“都吱吱唔唔,说以后吧,以后吧,先把活人的日子过好。”

作者第二次写到孙芸芬的心愿——

“自己勤扒苦做,推豆花,做豆腐,养猪、种菜,拼命地苦,攒了点钱,一是要留点供孙子读书,还有个更大的心愿,谁也不知道,她要回娘家为爹娘修坟。”

俗话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从这个意义上说,为爹娘修坟,正是孙芸芬对来处的确认,她想——

“爹娘苦了一辈,养育了自己,要修,并且要名正言顺,亮亮堂堂地刻上自己的名字,也昂头做一回人,也知道自己的来路和去路。”

果然不是因梦而起,在这里,作者写到这念头埋在她的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钱也攒得差不多了”。连自己碑上的名字“要请村里大字写得最好的姜老师写”都想好了。

第三次再写心愿,是孙芸芬给父母上坟——

父母的坟“只剩矮矮的土堆”“塌陷了洞”。

她决定,“到时候和兄弟商量,他愿意出,出多少,由他。实在不愿,她就一个人出,只是必须落上她的大名,排在前面是必须的。字么,一样大也就罢了,没必要争的。”

这一刻,孙芸芬不单要有名字,还要家族排序。一个为了父母、老公、子孙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一个始终在“他者”定义里的女性,也有“被看见”的渴望。

她去清风寨家娘家寻根,去大山深处小舅奶家问缘由,去县城找小学老师求证名字中的每个字,直到老师找了纸笔写下她的名字……

“那张纸她揣在贴进胸口的口袋里,她终于有了名字,就像她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源头一样。”

孙芸芬在找到名字的这刻,修坟立碑的心愿似乎淡化了。第四次提到修坟立碑,孙芸芬是这样想的——

“她想既然有了名字,就要让大家晓得,要不还是"民娃奶奶""民娃奶奶"地叫,这名字还有啥意思呢?总不能死了刻在墓碑上,大家这样叫也没意思了,自己也不晓得。”

这一刻,真正的升华来了,这是更可贵的觉醒,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统统让位于当下改变。

·04·

埃克哈特·托利在《当下的力量》中说,“当下时刻是你所拥有的一切,把你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到当下这一刻。”

父母“认为女娃是帮别人家养的”,不同意她去上学,“只把她当劳动力”;公婆来提亲,名字也不问一个;周围人,包括孙芸芬的三兄弟,都无法理解她要拥有自己名字所做的努力……

这一次,孙芸芬不听他们的,她要自己说了算——

她遇到谁,便主动要求对方改口叫自己“孙芸芬”;

以 “打酒” 为报酬,雇佣酒鬼张石柱帮自己传播名字;

让孙子教自己写 “孙芸芬” ,“一笔一划,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终于学会这三个字,并且会写了。”

在周大爷的小卖部,她坚持将记账本上的 “民娃奶奶” 改为 “孙芸芬”;

当以上方式,对名字的传播效果平平时,她又干了什么呢?

“买了二十本小学生作业本”,每页写上“孙芸芬”三个字,准备“贴到村里的每家每户,让他们一出门就看到纸条”……

虽然心疼白纸上空着的地方,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为自己,又不是干其它事,仅仅是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梳好头,衣服也穿的板板正正,熨得贴贴的”,“带着浆糊、手电筒,”在一个静谧、安宁的夜里,将写有“孙芸芬”的纸条贴在每家每户的门口。

孙芸芬从起初的不沉溺于过往遗憾,到慢慢确认自我存在,再到渴望修坟立碑寻找“未来圆满”,直到立足当下的改变……每一步,都在主动打破规训,填补生命中的“缺失感”。

“……贴完最后一张。这时,天空已有微曦,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孙芸芬,我叫孙芸芬。”

“微曦”预示希望,是觉醒之光。事实上,整篇小说正是一部觉醒之旅。

结语

曾经读过作家刘亮程的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说:当时代滚滚向前时,有些作家会掉回头,向时间的后方走。在一些对或者错的路上,在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故事里,筛出最有价值的部分,唤醒湮灭在时光中的人或事。

夏天敏正是这样的作家,看他的文字,阅读时,忍不住放慢速度;掩卷后,心间又有久久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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