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都没有佛系,你凭什么佛系
你喜欢什么唱歌类综艺?
如果在2016以前,嗯,说句得罪人的……
Sir没答案。
当然有客观上的“好”,但总不那么对胃口。
唯有一款Sir一直默默听,就像它一直默默存在一样——
《大事发声》。
它没把舞台搞得五光十色,只用了一间朴素的录音棚;
它不谈宅人的模式化梦想,只谈出门人的经历与故事。
没有刺鼻的商业味,也不请当红炸子鸡,比起“感动”它更强调“感悟”……
用一个时髦的词可以说,它很“佛系”。
Sir很开心,因为它粉丝越来越多,最近更有两期,很亮眼,很话题。
一期李宗盛。他唱一首聊一首,聊娃娃聊三毛聊张艾嘉,聊80年代的激动,聊此后数年的迷茫,他用人生写歌,又唱出来勾连你的人生。
一期朴树。他反刍了自己的青春,说“狗屁青春”;他反刍了1999年的《new boy》,歌词都变了,改成了《forever young》。
1999年
《new boy》
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
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新世界来得像梦一样
让我暖洋洋
现在
《forever young》
你拥有的一切都过期了
你热爱的一切都旧了
所有你曾经嘲笑过的
你变成他们了
朴树这18年,过得是不是很不一样?
在Sir听来,这简直是千禧年到现在的时代巨变下,对理想生活方式的一首挽歌。
顺便也联想到:喜欢朴树的人,算不算佛系呢?
因为朴树就挺与世无争,他的曲调与歌词也挺反主流。
与大家都讨厌的“油腻”正相反,这几天“佛系”的流行,带出了一种小清新的生活态度,90后的与世无争,显得十分萌态——
佛系朋友圈:不写了,给别人点赞算了。
佛系乘客:您别找了,我按您定位过来算了。
佛系恋爱:TA又过生日,买盒巧克力算了。
佛系加班:三点了,在公司睡下算了。
……
……
这样啊,那Sir也来个“佛系毒舌电影”你要吗:明天不写了,一个月一篇也够了,其实,一辈子写一篇也蛮好的。
有点怪,好像哪里不对?
起码,在很多Sir看过的电影里,佛系不是这样的。
比如这部电影,名字就很佛系,《超脱》。
男主叫亨利(艾德里安·布洛迪 饰),他喜欢挂嘴边的话是:
我很年轻 但已老去
你看,他的日子简直和佛系90后一样一样:
独居,有人要合住也无所谓;
工作是临时老师,工资低点也无所谓;
学生与他作对,粗言秽语怼他也无所谓;
没有爱人,偶尔跟异性暧昧一把,但没下文也无所谓……
与其抱紧,他习惯推开;与其强求,他习惯放手。
你觉得,他也有痛吧?要不怎么会这么超脱?
嗯,但别以为他和现在流行的“佛系”一样,因为谁也没他放手的理由充足,没他痛:
7岁时,母亲自杀,因为外公乱伦,是个骚扰母亲的变态。
幼小的他,觉得被母亲抛弃,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爱。他恨外公,同时又怕身上也有外公的基因。
所以,他一直抗拒各种亲密关系。
就在他拒绝所有人的时候,他居然碰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
一个雏妓。
同样被抛弃,同样没有家的感觉,同样在一个反复的噩梦中不断堕落。
冥冥中,他感觉她就像自己。于是莫名其妙地把她带回家,给了她一道屋檐,给她治病,甚至赶走嫖客……
雏妓开始也是不接受的。因为不习惯嘛,这种主动呵护是有色心吧……可亨利很坚持。
而转变,发生在他坚持许久之后。
一天晚上,雏妓打扫干净房间,为他做了精致的烛光晚餐,表示感谢。
她奇迹般地变了,之前的自暴自弃,竟已无影无踪。
这一天开始,亨利也变了。
看来,是雏妓引出了亨利的隐藏力量,治愈了她,也治愈了亨利自己。
如果亨利没遇到雏妓呢?
也许他的“佛系生活”,会有另一个结局:
故事里还有一位老师,人生没有亨利惨,但执教的日子和亨利差不多。
每天面对粗口打架的学生,穿着暴露的学生,以杀猫为乐的学生……最后他受不了,自杀了。
他的遗物是一盘录音带,说出了积累已久的心结:
“人生只有痛苦!它是留堂,是停学,是被开除!我恨教师会议,我恨割到手的纸,我恨不作为的家长,我恨那帮狗屎小孩……他们玷污了我的灵魂!”
佛系,貌似是一种简单本能,用来缓解生活的重压。
可你看,想扭转生活的负面,决不是几句“算了”就能办到的。
也许短时间有用,可你不理压力,压力就会积存,在某一天集中释放出来。
恕我直言,很多佛系,其实都是“无系”。
无所谓的“无”。
是你以为自己成了佛,可你心里还扎着一把刀。
一把叫“失败”的刀,一把叫“孤独”的刀,一把叫“平庸”的刀……
只看到自己的刀是没用的,看到别人的刀,起码就拥有了两份力量,去拔出它。
而佛家,就是讲这个的。
它不是消极厌世,而是讲深入众生之苦,达到“我自成佛”。知道苦,才要更积极地把握人生方向,寻找解脱之道。
这种焕发力量后真正摆脱痛苦的心路,才称得上佛系。
亨利从“无系”到“佛系”的过程,有点无意识。但还有一个电影中的人,是主动想成佛的——
《西游降魔》。
你们都知道Sir喜欢周星驰,那你们有没有一样觉得,周星驰越老越喜欢佛?
周星驰的电影道理,其实都朴素易懂,但Sir很认,因为越朴素的东西,越容易抵达人心。
在《降魔》里,唐三藏就是一个“佛系”年轻人。
他的佛系,和我们现实的佛系正相反——他很积极,想救世。
但他最大的问题,是没搞懂自己。
他有小爱,他不承认,他有俗念,他不喜欢。
他轻视别人的爱,认为是一种俗,一种low,是在拖他成佛的后腿。
他也同时讨厌“隐隐放不下的自己”,认为那个低配的玄奘,非常不“佛系”。
直到并不佛系的段小姐,为他做了一件很佛系的事——牺牲。
这时的玄奘才终于顿悟,原来佛系不是挂在嘴边的日常,不是独自精进的修炼,而是体会众生之苦,理解人性之短,才谈得上解脱与拯救。
没有“拿得起”,就没有“放得下”。
说回朴树。
你们都喜欢的朴树,他佛系吗?
Sir觉得并不是。朴树的痛苦也许有自身心理原因,但他的歌词,从来唱的都不只是自己。
他总在为你我共同的命运痛苦,其中饱含时代变迁的因素,要不他就不会唱“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不会唱“这世界越来越疯狂,早晚把我们都埋葬”。
他是病人,可他分明觉得,我们很多人“病”得比他重。
《大事发声》的朴树在最后,唱了一首简单的《送别》,唱半晌哭了,很多人也听哭了。
他只是在简单地哀伤老友,还是在哀伤一种理想生活方式的死去?
你呢,你又在哭什么?
时钟拨回100年前。
这首《送别》的词,是近代一位奇人,李叔同在俗时(1918年出家)写的。
出处,来自他五位好友的其中一位,许幻园(家中有“城南草堂”)。
李叔同出家前,其实并不佛系。他从小家里就有钱,也聪慧有才,长大后,他当然拥有了一个超一流朋友圈,往来都是名流——任伯年、黄炎培、丰子恺……当然,也有名伎。
风流倜傥不是他知名的原因,他知名,因为他为国人做了很多事:
他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是中国话剧运动创始人,日本留学时编过《茶花女》《黑奴吁天录》,他还对中国的油画、广告画、音乐、书法都有着广泛影响……
这样一个人,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要去上班,做的,也是传道育人的教师。
又在37岁时感悟人生,出了家,成为大家口中的“弘一法师”。
但李叔同的出家,同样不是厌世的。
去世前,他一直坚持传法,抗战期间他积极抗日,救济难民……
在他看来,佛不是厌世,是救世:“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众生,保卫国家。”
振奋不?慷慨不?伟大不?……但你我做不到哎。
佛系的你只想“平凡”,但年轻的你又追求“特别”,这本身就矛盾呀,朋友!
朴树也是在闪光与黯淡以后,才知道“平凡才是答案”的,即使如此,他心中也有一首永远想追赶上的歌,叫《送别》。
也许我们一辈子也写不出《送别》,因为我们没有主动寻求波澜起伏的人生,没有饱读游历之后又心怀家国,我们的生命中当然也就不会出现一个繁华看尽的好友叫许幻园,在门外对李叔同喊着:
叔同兄,我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
(听《送别》Sir没哭,看到这句Sir哭了。)
我们活在一个和平年代,一个娱乐年代,一个生活模式雷同的年代。
我们不用给国家操什么心,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于是,我们连痛苦都相似。
于是我们“无系”,还觉得这境界高,有逼格,因为我们不争不斗,逆来顺受。
高冷的我们甚至以为,这就是一种早来的彻悟。
是吗?
《降魔》中彻悟的玄奘,最后说了一句很有人情味的话,一点都没有原来高冷的style:
有过痛苦,才知道众生真正的痛苦。
有过执着,才能放下执着。
有过牵挂,了无牵挂。
“无系”是没出路的,是死胡同。因为你纠结的一切问题,必然只会纠结于“你”。你“放下”的一切问题,还会回来找你。
真正的佛系是心系他人,是看到执着与牵挂不逃避,而是沉沉地体验它、重重地拿起它。
像朴树一样为青春痛苦,为迷茫发声。
像亨利一样帮助他人,也救赎自己。
像李叔同一样,无论在俗、出家,都努力影响后世的年轻人。
是在时代的痛苦中,积极寻找治愈自己的良方。
这样才配说:
我解脱了,我是一个佛系。
答应Sir你不要“无系”,否则Sir就跟你一起无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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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汉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