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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向远(1)

2018-06-13  本文已影响10人  樊宇濛

火车已经行驶在铁轨上八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十分钟之前,一位中年女性推着车子经过这节车厢,叫卖了一些瓜子花生,前排的大爷用帽子盖着脸睡了过去。火车外除了铁轨都是枯萎的粗枝烂叶,真正坐火车的,很少能欣赏那些沿路的风景,至少在这节车厢里,都是些捧着手机或歪着脖子睡觉的人。

车厢的厕所从左边走二十五步,门由里面向左拉上,而不是向右,下一节车厢的右侧有一个窗口,贩卖着一些零食饮料。坐在第二排的姑娘留着干净的短发,偶尔看着窗外,偶尔看着走廊。

这列火车行驶十二个小时抵达目的地,在此之前,我坐在椅子上不断地张望,右侧的男士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三十岁左右上班族,左前方有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孩子十分调皮,总是跑来跑去,而且时不时的大喊大叫。

在上一站停靠的时候,我下车活动了一下身体,在推车的奶奶那买了一瓶饮料。在上车的时候,看见坐在第二排的短发女孩,她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像是一滴露水滴在叶子上漾开,她的眼睛有一道白色的光亮由小变大,仿佛闪烁着万千星辰。我不确定自己的好感是否来的那么冲动无知,而当我再度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女孩收回了眼睛,在手机上看着些什么。

我时不时的将目光望向她,看见的却永远是一道倩影静止于前,没有回头,也没有张望,只有细碎的黑发偶尔被窗外的斜阳映的泛红。

窗外葱绿而杂乱的树离铁轨不过二十厘米,再向远一点望去,还是它们,繁乱而茂盛。阳光很充裕,但是并不刺眼,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我想现在应该是5,6点钟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再次停在了站台,车外的世界由一片绚丽的红色换成了幽静的黑色,车站站台古旧的老灯坏了几盏,在厚重的墙壁上闪着几许微弱的光。此前我捧着一本小说在看,不知道看了多少页后竟不自觉的睡了过去,吵闹的小孩和他的妈妈离开了,隔壁的男子也没有了踪影,火车经过短暂的停留之后,又摇摇晃晃的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我想起我在青春年少,或者是在梦里的时候,我的背后也有这么一大片的阳光,这么一大片空旷的土地,上面没有杂乱的树,只有细嫩的绿草,我幻想的女孩总穿着浅色的衣裳,脸颊上挂着两处可爱的梨涡。我会那样牵着她的手跑来跑去,跑到风吹散了云,吹走了太阳,然后精疲力尽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

可惜很久我不再做着这样的梦,它可能是漂亮女人的裸体,也可能是大把大把的钞票,总之一切就像在之前课堂上望见的那个女孩,她的笑容和细嫩的绿草一样逐渐消无,然后在岁月的车轨下变成荒地。

年少的情愫曾胜过一切,让我忘了吃饭,也忘了睡觉。

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颠簸之后,火车停了下来,但它很快就会像旅人一样整理行装再次踏上下一段的征途。我所在的车厢已经空空如也,睡意却还没有离开,刚才做了太多没有关联的短暂的梦了,梦中有一阵风吹的很大,仿佛要把野草连根拔去,而我就站在寂寥的草地上任由着它晃动。风拂过细嫩的草簌簌作响,我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感觉一切轻柔而又婆娑。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走出一个姑娘,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穿着一袭白裙,裙子长的看不见尽头,她缓缓地走向我,没有表情。她就那样走向了我,捧着我的脸告诉我她的名字,我清清楚楚的记了一整个站,后来还是忘了。

火车突然响起了广播声,提醒乘客们火车已经抵达终点站,它将在这短暂的停留,休息一下,然后再奔赴它应该去往的地方。我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过道,接着慢慢的站起将高架上的东西拿了下来。细碎短发的姑娘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人生时不时会出现一道幻光,若要执意追求,可能就坐过站了。

我提着东西下了火车,别的车厢也零零散散的走下来一些人,大家都提着很多东西,眼神涣散。我回头看了一眼火车,又瞄了一眼先前女生在的座位,吐出一口气,算是完成对这列车的告别仪式。我张望着附近,企图从脑海中提取出一些吻合这景象的记忆,但我从出生那年起,就没有离开过生活的那个城市。生命中的所有第一次,所有的习惯都来自于那里。我会在早起的清晨路过小巷的早餐店,坐在那里吃上一份早点。在晚归的路上撞见那些粉红灯光的屋子,假装不注意的看上两眼。我对于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从每一棵树到每一栋拆了又建的房子。

我提着行李走出火车站,然后和人群一起通过检票口。火车站不大,甚至比我之前生活过的三线不知名城市的火车站还要小,地板有些潮湿,给人一种湿漉漉又带些粘稠的感觉,我环顾四周,连一家外国品牌的商店也没有。

不知为何,我坐上那辆火车,没有来由的跟着它不断颠簸,我甚至不如它知道自己该何时停靠。但我就是突然很想出来,没有理由,或者说理由多的数不过来,我不想再躺在那张床上,看着窗外二十年不变的风景,想着不切实际的人,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我在我原来的城市呆了太久,以至于我走在哪里都不感觉新奇,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注视,我每天望着一切,说不出一个字。

从车站走出来,5,6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靠在他们的摩托车上,看见出来的人马上着急的拥上去询问他们的去处。还有几个拿着牌子问需不需要住宿。

我很急切的想找个地方落脚,我感到些许害怕,尽管我看上去十分冷漠。我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像个外乡人,他们会像蚂蚁找向食物一样找向我,逼我和他们说话,然后假装热心的引导我,我太不想理他们了,我一个人也能做成所有的事。

我知道我不该再站在这里,站在陌生的环境就好像整个人裸露风中,不一会儿就该感冒了。

好像室外的温度突然骤降,我开始战战兢兢。我此时只想找一个地方,找一张床睡下就好了,无所谓那床是否有弹性,屋顶的灯是否时而昏暗时而闪烁。我在手机上很快的订了一间房间,然后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快步走去,我感觉到有些寒冷,所幸我还有手机。

“帅哥,住的地方订了吗?要不要订宾馆啊。”一个五短身材的成年男性突然叫住了我,他的鼻子右边长了很大一颗痣,胡子有些稀松,头发也是,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他很轻车熟路的就看透了我,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过了两秒钟,我开口道:“不用了,我订好了地方。”我没有看他,有意的用比平时大分贝的声音说话,我希望他能听清,然后不再与我说话。

“订了哪里啊,看看我这里吧,很好的,24小时热水,价格也很优惠。”他还是随着我走,找我搭话。我不知道人们交流为什么要一句接着一句,我实在讨厌向别人解释事情以及一句又一句的重复,难道我的那句话不足以说明意思吗,我有些不耐烦,没有理会他。

他还是随着我走,也没说话。

“前面走不通的,要过去得从旁边绕一下。”

我没有理会,依旧原路走着。

从余光里我看见他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我松了一口气,步子也稍微慢了一些。

我没有一丝的兴趣在这街道上,我看着手机,地图上显示着与那个旅舍的距离,八百米,七百米,我并非疲累的不能抬起一步,但就是很想快点过去,将笨重的行李快点放起来,将自己快点藏起来。

在几年前,我决定出来之前,我想了很久去哪,久到最终忘记了自己要出去这件事。尽管这次我也没想好这些,但我却一鼓气的就出来了。我的朋友曾想让我去他们亲戚家谋一些差事,但是他们认识我,年龄比我大,喜欢指指点点身上却无一可取之处,这实在令人尴尬到窒息,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尽管在我买完车票,检完票之后我还是紧张的不能大口呼吸,但当我坐上火车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放松感,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我知道自此之后我既不必同不喜欢的朋友闲话家常,也再不必同愚昧的人嘘寒问暖,我随时可以睡去,随时可以醒来。

我依旧拿着手机在路上走着,400米,300米,越来越近。但当我只差100米快要到达的时候,前面的街道突然被一堆突兀的石块沙粒堵住了去路,旁边立了一块牌子写着请绕行。这简直令人发笑,这些石头就足以让我绕行,却还要多此一举的立块得仔细看才能看清的牌子。我将脚下的一块石头对着牌子踢了过去,石头撞向牌子发出“砰”的一声声响,我也只好掉头走过别的路。

怎么没在再前面就立个提示牌。

接着我又走了很久,是比之前久的久的一条路。但我还是到达了预定的地方,旅馆在一条巷子的最里面,招牌有些歪斜。我只是对了一下名字便走了进去,坐在前台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看上去既不亲切,也不凶狠。

在简单的流程之后,我便入住了。房间很普通也很陈旧,浴室的瓷砖有些脱落,房间的空调送风的声音很大,风很小,床单也看上去用了许久的样子,但是至少没有特别难以接受,既不会给人一种很脏的感觉,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我该只会在这里睡一天。

我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慢慢的睡去。尽管在火车上我已经睡了很久,但就是很疲惫,我感觉有一个梦一直拉着我一样。

在我出来之前,我曾想过找一个人同行,但这个想法不一会儿就被放弃了,我喜欢一个人,一个人走到哪里都不必思考归处。

我也许真的很疲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空调送风的声音很大,浴室里传来缓慢而清脆的水滴的声音。梦里的我再遇到那个女孩,在阳光下,在古旧的街道上,她撩起细碎的短发,一直向前没有回头。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处在偏僻的角落,尽管它也作为历史的名城坐落图中,但历史文化渐渐被人忘却,声名远播的戏子也不曾流连于此,便使得这里整个的氛围平静而萧条。我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就像一条涓涓细流静静的躺在岁月的大漠中。

当我睡醒的时候,外面已慢慢显露一抹初白。我感觉肚子空空的,脑袋却异常的沉重,像是加塞了二十公斤的水泥,想要抬起来都十分困难。

在短暂的坐立后,我站起了身,带着房卡和钱包出了门。当我想要锁上房门离开的时候,走廊上一位女生抱着从其他房间拿出的待清洗的床单被褥走了过来。姑娘很漂亮,看上去聪明能干。

我只是撇了一眼。想要锁住的房门却怎样都锁不住,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姑娘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噢,没事,不用了...谢谢。”我有些惊慌失措。我没有看向她,一直盯着房锁,但房锁就是锁不住。而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姑娘已没了身影。

我慢慢的走下楼梯想要寻求帮助,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刚刚那位女生的样子。当我把目光投向前台的时候,正看见前台的男人和刚才那个女生在说话,他们的眼神合在一起,却好像在我前面挡上了一块厚厚的屏障。

说到底我只是个过客,每天花几十块钱买下自己睡觉的床褥,思考着明天的去路。

我没有说话的又上了楼,趴在走廊的窗户旁向外张望,过了几分钟,又下了楼。前台的男人和来时一样,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而那个女孩不见了踪影。

“抱歉,我那间房间的门锁可能坏了,我一直锁不上钥匙,麻烦你上去看一下好吗。”

“噢,好的。”前台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将手机放进口袋同我上了楼。

过了一段时间,房锁修好了。我感觉我的肚子已经完全空了,并且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阵痛,在简单的道谢之后,我走出了宾馆。

我沿着街道走着,外面的天空比之前又亮了不少,但街上还没有出来多少人,沿街的店铺也大多数关着门,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想着赶紧找个地方随便吃些什么东西。

走了大约五分钟,我看见了一家招牌上写着本地特色美食的店还开着门,也没犹豫,我径直的走了进去。

但当我点好菜,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后悔了。这里的东西并不好吃,价格也不便宜,尽管作为填饱肚子的食粮它也不甚令人满意。我向店家要了一瓶水,咕咚喝了半瓶就结账走人了。

我走过的街道上有一座很大的古代的城门,我在来时的路上便看见了。昨天晚上的城墙上挂了几串耀眼的霓虹灯,在夜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的美丽耀眼。我抬起头向着城墙的上面看去,有几对男女站在城墙上用手机在自拍。我很想上去看一看,但又感觉自己和城墙上的男女格格不入。我站在下面,不时的望向城墙,又不时的装作望向远方。不知过了多久,男男女女开始慢慢离开,我便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我站上了高高的城墙,靠在墙面的石头上,墙外的护城河不时送来清晨的凉风,随着海浪的方向向我吹来,看着远方,脑中不断想起最近和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近到旅馆里那个抱着被单的姑娘,远到两千多天不见的她。她们的身影在我的脑中不断的闪过。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我未曾想起过她们,在我熟睡的时候,也未曾担忧过她们。生命尽管千万人来往,却也免不了有那么几天要独自面对。

河对岸的樟树被风吹的簌簌作响,我也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些事情。想昨天的来处,想有关明天的去处,是和往常一样睡到中午然后无所事事一天还是在这陌生的街道来回逛荡,我没有想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好。之前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只要回到家往床上一躺,新的一天就会到来,阳光会照进来,声音也会传进来。

我决定先找一个固定的住处,这个思想好像水到渠成一样。我并非嫌弃那个旅馆它设备上的粗陋,而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让我想要快点逃离那里。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转而感到惶恐起来,我有些犹豫,我该去租一间房子,但不知道该去哪里租,该去租一间怎样的房子,那里是否住着吵闹的邻居,是否会有一个难缠的房东。

我很担心,像是怕被别人抓住短处一样。

或许我还该去寻找一份工作,以我这个年纪来说,我该去赚取一些微弱的工资来维持生活。我可能应该找一个简单的工作,或许是餐厅的服务员又或许是帮忙业务的文员,我没有想要去找一个薪资待遇丰厚的公司,而是只想找一个普通的十分简单又乏味无聊的工作。

河对岸的人家开始烧饭,我有些被那烟火气缠绕上了。

“要是所有人都有办法从这里跳下去就好了。”我站在城墙上,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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