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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家,留一座城,读一本书

2018-04-20  本文已影响145人  星絮

我的老同学曾经说过,生在上海的人,是幸运的,虽然她两年前已经举家移民欧洲了。 

上海的地标之一——外滩

而我自己有这个感悟的时候,竟然已是不惑之年。年轻时,也有过短暂的流浪,那是我在南方小城的工作经历。每当我独自去到陌生的城市,穿过陌生的街头巷尾,尤其在傍晚时分,如果刚好路过什么居民区,里面飘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菜味的油烟气,我经常会忍不住地湿了眼,一丝忧伤涌上心头:这不是我的城市,这不是我的家,我不属于这里,我是一个流浪客。

是的,离家就是流浪,而且离开家稍久,远离了自己家所在的城市,那种流浪的漂泊感十分强烈,挥之不去。于是一定要往家里挂个电话,听到母亲的声音,那种感觉才从心里飘走。

回到家,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看到熟悉的大街小巷,走过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路,一切都在眼中,都在脑海里,这才是踏实,不是流浪,是切实的日子。

读一本书,怀一次旧。

当我读到王安忆的散文集《王安忆的上海》,内心禁不住的感慨滚滚而来,作家在这么多年来,以极细腻的笔触,回忆她儿时的点滴,经历的岁月,无不轻轻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那根弦。原来自己的家,家所在的城市,它的气息、它的尘埃,甚至是伤痛都能滋养自己。除此之外你要到哪里去找呢?以前被我称为流浪的感觉,后来明白,那是对家的思念和依恋折射出了离家的孤寂和漂泊。你对这个城市熟悉了,便有了安全感,因为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你,你依然可以躲进自己熟悉的一隅,静静疗伤。

因为熟悉,心里才有底气,才不害怕未知,暗地里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作家虽然比我年长,然而她对幼时在这座城市弄堂和其它地方感受的描述,也是我熟悉的。

记得我在九十年代中期读过王安忆的长篇小说《长恨歌》,一个深刻印象就是女主王琦瑶是个不折不扣的上海女人,满身是浸泡在黄浦江气息里的市井气,是从石库门屋里厢走出来的女人,有着她特有的细致、琐碎、慵懒、不甘,有时也会有艳俗的一面,但绝大多数呈现的还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百折不挠的坚韧。后来有香港的导演将它搬上了银幕,我虽没有看过电影,相信一定也会有不错的演绎。

上海的石库门房子,几乎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承载着我们从小到大的回忆,随着我们长大,它们渐渐老去。

我一向认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性别,比如上海,她就是阴性的。虽然在有着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的外滩百年坚实根基上,又有了亚洲数一数二的摩天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刺眼又冷峻的光芒,但当入夜,霓虹璀璨勾勒出建筑的不凡身姿,它们恰到好处地展现在你的眼中,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能领略她的曼妙,或者典雅,高贵沉静,时而冷艳,时而热烈。

年前一个夜晚,我驱车走过中山东路,由北向南,东一路到东二路,西侧的建筑在五彩灯光的映照下,和着东面黄浦江面上折射的波光,还有对岸陆家嘴高楼大厦光亮耀眼的轮廓,我顿觉一阵恍惚:这就是我最熟悉的外滩吗?这里有哥特式、巴洛克式、科林斯式等的设计风格,在浦江西侧如新月般南北排开,错落有致,更相得益彰。那些经典厚砖墙和廊柱,根本已看不出一丝的百年沧桑,有的只是雍容华贵。我少年时东侧临江的情人墙呢?

原来时代的变迁也让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变。九十年代外滩经过修葺,焕然一新,如美人施了粉黛。诚然,吸引全球的,并非只有城市的外观和硬件,更多的是她海派底蕴的人文气息、海纳百川的包容气度、开放进取的精神风貌。除了市政基础设施,上海的金融、教育、医疗、交通、工业、科技等领域都走在中国的前列,这大概就是同学说的,作为这个城市居民享受的便利吧。曾经有一位法国人,因为工作派驻上海,他说他非常爱这个城市,因为他的生活、工作得到高度便利,享受超过欧洲的高效率贴心服务,他称之为“软性”的优势,相信这就是文化的一部分。

上海的新与旧

龙应台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讲述她眼中的上海男人,一时被各地男人也包括女人口诛笔伐,冷嘲热讽,说是穿上了围裙的男人少了很多男子气。可恰恰是在这座阴柔的城市里濡染,男人懂得谦让体贴,女人懂得欣赏感恩,城市才有飞速发展而且稳扎稳打。我们哪一个上海人没有吃过爸爸烧的菜,无论什么阶层从事什么职业,生活遂顺或是艰难,上海人总是有一种笃定去应对。男人虽不是多金,却是精明不失分寸和诚信可靠,女人虽没有貌美如花,但打扮得体气质出众。只有懂得的人,才能体会上海这座城与人的好。王安忆在她的《遍地民工》里写了城市建设者的身影,但是教师、医生、白领,任何行业都有外来精英汇聚此地谋求发展,并且慢慢离不开这座城。

我的少年时代,像一帧泛黄的黑白照片,我出生在徐汇,那时还是在一片农田之中。二十年前,淹没在高楼林立中的那片破旧的三层小平房和曾经是竹篱笆外墙及一侧布满爬山虎的小学校舍,全部被拆除。还好存了几张照片,再有的就是回忆了。小学三年级我转学到虹口,在外祖母家里胆大到爬上德仁里三层高石库门房子斜斜的瓦片房顶,后来想想十分后怕,摔下来的话,若不是粉身碎骨地死去,怕也是残疾一生的苟活。中学在北外滩的区域,游走的半径扩大了,看到那壮观的外滩情人墙(八十年代的春夏黄浦江畔被密密匝匝的谈恋爱的情侣们占据,形成的人墙),心里暗暗涌起一丝欣羡。后来又去了南市(现归为黄浦)体验了七十二家房客的拥仄,重回虹口一晃又二十多年。

回忆过往,王安忆书中的城隍庙(《城隍庙里的玩与吃》)、弄堂(《屋顶上的童话》、《街灯底下》、《忧伤的年代》),都是我极熟悉的地方,边读边生出很多共鸣。但我也许没有作家的极度敏感,我没有儿时的忧伤、胆怯,更没有“我是‘我’”的不幸感受,最多有过一点点青春期的忧郁,大部分是勇猛和鲁莽的,和着自己身体和心灵疯长的节奏,有时猛然间产生一种倒错的感觉,仿佛少年时已经是个样样都行的大人,随着时光飞逝,慢慢地往小里活,现在好像又要接近是个孩子了。

满满的回忆和怀旧,这些斑驳,已如心中的烙印难以磨灭。

对的,我仿佛在逆行,偶尔去绿波廊吃小笼包或是油条油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远远超过它们本身的滋味,最简单的四喜烤麸、葱油拌面都吃得津津有味。偶尔穿上鲜艳的衣服,像儿时穿上新的花布衫那样喜悦。艳阳高照的暮春时节,即使不外出踏青,看到门前的新绿也会心花开放,一扫辜负了春光的忧叹。

我明知回不到过去了,我也并非想回到过去。在某些时候,我会碰巧走到这城市里几乎被遗忘的陈旧角落,墙壁完全都斑驳地剥落了,我诧异自己走上咯吱作响的木地板,或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楼梯时,那种捻熟的轻快,让自己也暗暗吃惊。我还喜欢那个霉恹恹的陈腐味道,参合着潮湿厚重,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就像看到老克勒的做派会会心一笑,看到久久不见的古早美味(浓油赤酱)会暗咽一口口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自然,似是怀旧,其实我已经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了。

就如老同学所说,我庆幸自己出生在这座城市,在这里长大。也曾经有过霎那的羡慕那些移居海外的朋友,可是当我看到城市生机勃勃的景象,她越来越美的一面,我又暗暗地想,幸亏没有离开。

我在这个城市,一年又一年,仿佛是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变化,其实这也是自己的成长变化。她的空气、水和尘埃也成了我基因的一部分。那么,就让我与之长相厮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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