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祭日

中午姐姐告诉我今天是奶奶的祭日，我坐在卧室晒得暖烘烘的被褥上，望望窗外高照的艳阳，诧异，居然是这么晴的天儿，怎能是这么晴的天儿唉！

我不知道奶奶的名字，不知道奶奶的模样，今天也是头一次听说奶奶的祭日。

奶奶啊，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的渺远，远得就像这秋的天，触之不及，望之冥冥。

听徐静蕾读史铁生《奶奶的星星》，我哭得泪眼迷离。史铁生有奶奶的爱抚可以追忆，徐静蕾有奶奶的记忆可以触及，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为这虚无而哭泣。

奶奶在父亲一岁多就去世了，留下爷爷带着三儿四女、一个穷落落的家，就那么撒手人寰。

我们所不能知道的，是奶奶离开时会带着多少的牵挂、多少的不舍。

而奶奶所不曾看到的，是送她时几乎全村人为之落泪，可怜这群没娘的孩子；是以后日子里几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搀扶、相濡以沫的厮守。

奶奶最不放心的，一定就是父亲，那个还抱在怀里的“小八头”吧。

奶奶走后，姑姑们不知是遗传了奶奶的强悍，还是被苦难激起了活着的斗志，她们义无反顾地撑起了家。

父亲在生产队被老孙头欺负，扣了袋子，哭着回到家，姑姑们二话不说，到队上把老孙头挠了满脸花。从此老于家姑奶奶“恶名远扬”，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父亲生病，烧的跟火炭儿似的，自己走几十里路去找已嫁的二姑，二姑专门包了饺子，父亲只能吃下两个，心疼得二姑抱着父亲嚎啕大哭。

家里艰难，吃不起饭，父亲十四岁只身一人去东北，投奔嫁到那里的大姑。其中的艰辛困苦不说，还被本家哥哥笑话，让他拿上要饭的棍子和碗。

奶奶，这种种的艰辛，您如果在天有知，也一定会痛心不已吧！

您走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您在的日子，父亲还没有记事儿；父亲记事儿的日子，却永远不再有您的音容。

那年我们一家人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父亲铮铮男儿也是痛哭流涕。时至今日，父亲每每说起自己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辈子竟不能知道自己母亲的模样。

奶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您走得太早，父亲其实内心很脆弱，多亏有母亲的仁厚包容，我一直以为这是父亲不幸人生的万幸，我也愿意以为这是上帝给予父亲的补偿。

奶奶，其实您的女儿我的姑姑们强悍的外表下也是多么的脆弱。小时的记忆里每到逢年过节，不管多么欢快的聚会，最后都会以嚎啕大哭收场，她们哭得时候会喊您，会呼号您在哪里，您为什么走那么早。

奶奶，您听到了吗？

奶奶，我是您最小的孙女儿，在教学的会场悄悄写遥祭您的文章，同事看到我满脸是泪，我能告诉他们今天是我奶奶的祭日吗？我不想说，也无须说。

奶奶，您如果真得在天有灵，一定能够看到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吧！

咱家的老宅已经平改楼房了，给了十几套楼房，算来你和爷爷留下了几百万的家产。父亲说如果爷爷活着，一定会天天坐到当街去吹，我猜以爷爷的性格，一定会的，可惜连他也没赶上。

您最小的儿子我的父亲也已退休，终于不用再靠下井谋生，能在家安心享福了。

记得前些年一位老亲看到我和姐姐，不相信似的感慨“小八头”的闺女居然都出落这么大了，感慨之外竟透着惊喜与欣慰，仿佛感慨造化弄人却也相信终究苍天佑人。

我始终忘不了那语气那情境，是走过一切坎坷沧桑后的福泽终荫吧！

奶奶，如果您知道这一切，也会格外欣慰吧。

奶奶，爷爷最后的日子都是在我家度过的，我家的位置正好是咱们老宅，爷爷也算叶落归根吧。

我曾经听爷爷说起您，仿佛您很要强，但家又穷孩子又多，您脾气就不好，生生是把自己累死的。可是，我悄悄地问过爷爷“是我的亲奶好啊还是后奶好”，爷爷好像怕极了您的脾气，嘟哝说“嗯，还是你后奶好”。

奶奶，我不是要让您伤心，只是想跟您说，您何苦那么累自己，温温和和长长久久，于您于父亲姑姑伯伯们，都会多多少天伦叙乐的温暖啊！

奶奶，我用我的零散时间断断续续写这篇祭文，从艳阳高照写到日薄西山。

奶奶，夕阳的微光里，我们能否捕捉到您慈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