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随笔）

人这一辈子（随笔）

听说老房子东边的邻家二嫂病了，而且还是一种无药可医、只能耗时等死的病。

听说听到信儿的邻居们，都陆续过去看了。我是昨天傍黑儿听出去遛弯儿回来的婆婆说及的。

老邻居了，与婆家又是没出五伏（服）的同姓人，听说了就得去看看。

为此，昨儿婆婆告诉我时还提醒我，“要去明儿上午去，下午不叫看病人。”

于是转过天儿，今儿一早吃完饭，看时间差不多七点半了（怕太早了不开门儿），就骑了电动车去了。

怕院儿里有狗，先轻轻推了一下门。听到狗叫声和踏踏跑过来的声音，又吓得赶紧把刚开了条缝儿的门关上了。

闻声，里面有脚步声。我便壮着胆子又重新把门儿推开，看见邻家二嫂的两个女儿（大的和小的）还有她唯一的儿子，正站在对面的院儿里往这边看呢。

打过招呼后，我将脚步也停在院儿里，悄声问站在我面前的邻家二嫂的儿子，“我二嫂什么样儿唉？”

“浑身没劲儿，天天躺着。”

“在哪儿呢？还天天输液幺？”

他朝东配房甩了一下头，然后说：“还在这边儿住呢，这不医院不给输了让回来了。”

正说着，他媳妇儿从正屋出来了，招呼着我们进屋说话。这会儿，邻家二嫂的俩女儿也往里让。我们便前后的往屋里走。

一进门儿的厨房里，邻家二嫂的二女儿正忙着给她母亲做早饭呢。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进里屋了。

昨儿就听说，病人已经不怎么吃东西了，就没拿东西，进屋后，直接给了邻家二嫂的儿媳妇一百块钱。让她看着病人能吃什么就买点儿什么。

接下来，几个人就就着邻家二嫂的病说了会子。才又知道，这个邻家二嫂的病早在三个月之前就查出来了。怕她知道了思想上会有负担，几个孩子就商量着没告诉她。

我们几个正说着，就听见屋外狗叫门响。随后，隔着窗子看见一个邻居嫂子也过来看病人了。

几个人赶紧迎了出去（我自然也跟着出了屋子），招呼着来人进屋坐。

她没进正屋，而是把拿来的东西放在东配房门口，问过之后就直接进了病人的屋子。接着是邻居二嫂的孩子们，还有我，也随着进了这屋子。

但见，邻居二嫂曲腿坐在炕上。她的小女儿在她身子后面qiàng着，她前面是她的二女儿端着半碗鸡蛋面，正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她呢。

看得出，这女儿喂的很仔细很认真。瞧，她先用小勺从碗里舀出半小勺，用嘴对着勺子里的面吹吹，再轻轻用唇碰一碰，感觉温度适宜了，才慢慢将勺子里的面汤送到母亲嘴里。然后看着慢慢咀嚼的母亲，朝我们半开玩笑地说：

“这倒好，说来是给我妈做的，我得帮我妈吃掉一半儿。”

“怪不得你老抢着喂妈幺。”她哥哥（邻居二嫂的儿子）取笑着说。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病人的脸上始终一副漠然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他们说的根本跟她没一点儿关系似的。

而且我看见，她在咀嚼的过程中，一双深陷的大眼睛也从不看任何人。只是嚼累以后，就停住歇歇，再接着嚼。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气力了。

邻家二嫂的儿子抽他母亲嚼东西的当儿，指着后来的邻居嫂子还有我问他的母亲，“你看看还认识她们不？”

邻家二嫂便慢慢歪过头，有气无力地朝我们瞟了一眼，然后闭了下眼睛就算回答了。

当她再次转头看我时，我走上前儿，拉住了她的手。

天啊！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软塌塌的，感觉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了。还有那本就不胖的胳膊，摸时更是皮包骨的感觉。

那肉去哪儿了？才又想起，她儿子之前说过的话，他说他母亲是皮里抽肉。

也是啊。都好几天不好好吃东西了，她怎还会有饱满的肌肤呢？

拉着她的手，我又问了她一遍，“二嫂，还认识我呗？”

她听见我说话，又抬起一双大而失神的眼睛看看我，然后把眼睛闭了两闭，以示回答。

近距离接触，我才看见，从这位邻家二嫂瘦骨嶙峋的身体下部伸出来的导尿管，正肆无忌惮的拖在炕上；我才看见，她的脚和腿此时肿得好像用手一触碰就会往外滴水似的。

我看见，本就不胖的邻家二嫂，此时显得更加削瘦了。尤其那双深陷的大眼睛，让人看了更觉怜惜。

看着眼前的病人，想着自己的心事，人这一辈子到底值个啥呀？

正想着，又有人来了，不认识。屋子小，人多。我和后来的嫂子嘱咐邻居二嫂好好养着，又告诉她有时间我们再过来看她后，就跟其他的人告了别，先行撤了。

人这一辈子（随笔）

                          2019.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