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第八章 母亲的抉择

阿智的母亲，有着一头极具艺术情调的波浪卷，她喜欢薰衣草色的过膝长裙，新奇瑰丽的世界是她一直追逐的目标。用云端美人不小心跌入凡间来形容她与阿智父亲的相识再自然不过了。

阿智一直觉得父亲配不上母亲，一个追求时尚，一个生活平淡。在父亲看来，精致的发型与华丽的指甲都是对其他男人的诱惑，母亲应该收起这些不能当饭吃的爱好，多把心思放在生活里，无关痛痒的小把戏，不会为财米油盐锦上添花，只会让人产生幻觉，长期沉迷于此，便会让人深恶痛绝。

或许被父亲定义了太多，他们之间便开始有了争吵——慢慢上升为自己是好的，那个人坏。

或许是母亲太过太真——自以为的真情还是被现实狠狠地打了巴掌。

“离婚吧。”

“你有别的女人了？”

“离婚吧。”

“……”

后来才知道，他们提出的离婚是他们两个大人的情感问题，与小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阿智不太能接受。

没等到母亲的同意，父亲却病倒在了等待离婚的路上。

陵水窑是一个很封建的地方，离婚这些与传统观念有悖的言论，会被称为离经叛道之说，会遭人鄙夷。母亲虽然追求个性与自由，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传统女性的极致追求。

父亲生病之初，还是可以自由行动。自从住进医院，身体却开始恶化，好像明里暗里，身体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妈妈，让爸爸回家吧。他看着好累。”

而母亲却说这一切并没有孰对孰错，不过是一种价值的选择。而阿智听不太懂母亲到底是在回家这件事，还是在说他们离婚的事宜。后来阿智才明白母亲自然是选择后者。

他们之间再也没了争吵，好像关系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父亲能讲出话的日子越来越少，身体慢慢地也不能动弹了。好像离婚二字将父亲瞬间摧毁。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母亲爱父亲，任何事都是亲力亲行。哪怕处理父亲的粪便，也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以说所有人对母亲都是赞许的。被人夸赞，母亲也总是低头微笑，紧张又带些羞涩。某种意义上得到了满足，不知道母亲是否承认那段时光自己也觉得自然，一种近乎本能地情绪释放……

这到底是爱吗？阿智不懂。

爱，太郑重，反倒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这个问题。

这便是妻子和丈夫之间的爱吗？阿智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到底是离婚让爸爸妈妈的关系疏远了，还是更亲密了？

其实别的不重要，只要他们一直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

但也会有另一种可能。

阿智可以嗅到空气里某种不安的气味投射在父亲身上，正如他每一次看望父亲时所感受的一样：母亲已经超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期望与偏爱，更像是相互认同，有类似志同道合的认可。这是不可能的一种发展方向，可惜这些都是阿智内心的微妙感受，毫无凭证。

仅此而已。

天空阴霾好似充满愁容，病房前的树木低垂着眼睑，看不到半点生机。阿智看着父亲一天一天的虚弱，却想不出半点办法。

而母亲表现出的深刻，惊人的忍耐，是阿智从来没有见过的品质。

从斤斤计较到享受过程——可怎么会不计较？如果眼前这个人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同时，又能接受自己的认知，想必才是有意义的人生伴侣。可母亲到底是对爱的需索？还是终究明白父亲是最好的，可为何那眼神里却看不到爱意，却又着一种：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的轻蔑。

母亲向来不喜欢父亲的各种抨击，而今真的听不到了，不知道是对安静的痴魔，又或许是其他的一些原因……

这都是阿智不懂得……

父亲慢慢对食物丧失了兴趣，也好似没有受到任何疾病的困扰，只是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好像这一切都是自负毫不客气带来的报复。

木已成舟，无可回头……

“别叹气了。走了倒是轻松……”

阿智听到护工对母亲的安慰。

“要是早一点结束就好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倔强与坚韧。

阿智，感到深深无力，觉得思想有着前所未有的局限。他想不出到底是谁在义无反顾甚至不惜代价地推着父亲跌跌撞撞奔向深渊……

或许，悲剧从一开始便注定悲剧，最后的结果与最初的决定仍然没有任何不同。就像这个世界上，丑恶永远是丑恶的，淡漠的依旧淡漠……

什么又是真实的？

什么又是有意义的？

没有人能给予阿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