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薛涛
从嘉回到居所，望着空荡的屋子，心头莫名涌起一阵不安。思及子悠近日的疲惫，终是放心不下，转身便往青鸾住处寻去。
推门而入，却不见青鸾身影。只见烛火微明中，子悠和衣蜷在青鸾榻上，眉间紧蹙的沟壑终于舒展开来。灵均静静伏在榻边，一主一仆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已然沉入梦乡。
从嘉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他轻叹一声，悄无声息地在案几旁坐下，随手拾起一册散落的书卷。烛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着他的侧影。这一夜，唯有更漏声相伴，再无他话。
次日辰时初，青鸾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推门见子悠在自己榻上安睡，从嘉倚在案边执卷静守，遂轻手轻脚上前，扯了扯他衣袖。
二人悄声退出屋外。廊灯的烛光映照中，从嘉这才看清青鸾眼下一片青黑，青鸾压低着嗓子抱怨："折腾了两个日夜，总算将那密室收拾妥当，你们倒好，人影都不见。"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他可搬回去了。"
正说话间，忽见一队宫人急匆匆穿过回廊朝他二人奔来。为首的宫人在青石阶前刹住脚步，便慌忙躬身行礼："禀二位大人，太子殿下派的人已到含经堂内，此刻正在堂前候着。"那宫人抬头时官帽都在微颤，"属下寻遍各处都不见大人踪影，不知二位可曾......。"
话音未落，青鸾与从嘉同时回首，却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灵均打开房门，子悠已整装立在门框间，衣袂间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子悠用手接过灵均递来的官帽，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何事？"
那队宫人慌忙躬身。领头的宫人发紧："禀大人，太子殿下遣的人已在含经堂候了多时......。"
敞亮的烛火穿过回廊，在他脚边投下一道笔直的影。
"知道了。"子悠抬手正了正官帽，鎏金帽正映着晨光一闪。他振袖而行，身后宫人们碎步紧随，衣袂翻飞间已转过回廊。
含经堂前，太子府来人早已列队等候。为首的侍从见他身影，疾步上前躬身："大人，太子殿下口谕，请移步叙话。"
含经堂的忙宫人引着二人转入内室。隔间内，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候在那处，蓦然回首——剑眉星目，身姿如松，见人入门当即拱手："下官奉谕而来，有劳大人。"
那太子府的侍从慌忙侧身，朝子悠深躬行礼，恭声道："启禀谢大人，这位是宫门监门将军薛涛薛大人。"
只见薛涛剑眉微扬，星目如电，当即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官礼。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末将薛涛，见过谢大人。"他声音浑厚有力，却又带着几分敬重，"久闻谢大人清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子悠听得那太子府侍从恭敬禀道："太子殿下体恤青云宫事务繁剧，特遣薛大人前来协理。如此，青云宫设一正二副——由谢大人总领，薛将军与尉迟大人辅佐，当可解大人燃眉之急。"
子悠闻言，与薛涛相视一眼，随即向那侍从躬身长揖："臣等叩谢太子殿下体恤之恩。"
侍从引着子悠缓步踱出隔间，薛涛并未随行。廊下风起，侍从压低声音道："薛大人任监门将军多年，文武兼备，深得太子殿下器重......。"他略一停顿，袖中递过一枚玉牌，"殿下吩咐，谢大人尽可酌情分派事务与他。依属下看，这位薛大人的才干，怕是不输尉迟大人。"
侍从抬眼望了望天色，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如此，大人肩上的担子，或可轻些，还望谢大人，莫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
子悠闻言，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旋即更深地俯下身去："臣谨记殿下教诲，必当鞠躬尽瘁。"
侍从忽的轻笑一声，玄色袍袖在晨光中拂过石栏："大人多礼了。"他压低嗓音，语速缓而重，"殿下还有句体己话——"侍从的指尖在汉白玉栏上叩出三声清响，余音在晨雾中颤出几分寒意。"青云宫诸将若生异心......。"他忽然收声，青铜令牌从袖口滑落半寸，映着烛光泛起冷光，"或黜落，或更替，皆在大人一念之间。"
话音忽转，似笑非笑："谢大人可知，前日左丞相亲递了道求亲折——替尉迟峰求娶周贵妃膝下的郡主。"令牌"咔"地一声彻底滑入掌心，"太子殿下已呈给了圣上......。"他故意拖长声调，"郡主的婚事，自当交由圣上定夺。"
檐下铁马骤然铮鸣，如金戈相击。侍从眯起眼，目光刺破回廊上窗纱直抵宫墙之外的暗夜："戍边数载，掌虎符，控雄兵，却偏要攀那九重宫阙里的姻缘......"青铜令牌在他掌心倏忽翻转，寒光乍现，"尉迟大人——"他忽的轻笑一声，齿间泄出淬了毒的低语，"莫非忘了，走狗终要入鼎镬？"
檐下的铁马忽地"叮"一声脆响，侍从眼皮一跳，瞥见子悠眼中寒芒如刃，正钉在自己脸上。他脊背倏地沁出冷汗，慌忙折腰深揖，玄色官袍在青砖地上扫出半圈涟漪："下官今日话多了……大人海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牌，"东宫还有军报待传，下官……下官先行告退。"
子悠不语，只微微颔首。月光掠过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青影，行礼时腰间鱼袋纹丝未动。
侍从倒退三步方转身，暗红宫灯将他仓促离去的背影拉得忽长忽短。一众宫人踩着碎步紧随其后，衣袂摩擦的簌簌声，转眼便被夜雾吞没。
那子悠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回了含经堂的隔间内，薛涛仍恭敬的立在那处候着，子悠上下打量了他，薛涛忙躬身道：“谢大人……。”
“不必多礼，你我是同僚……接下来这些日子，你便先跟着我。”
薛涛听了，忙躬身谢了他，又听他问：“下面的人……可将薛大人的住处安顿妥当？”
“方落脚便先来见谢大人，还尚未安顿。”薛涛应道。
“你方落脚，我安排人去将你住处安顿了，看中的地方皆可提。”子悠会意点头道：“待你安顿妥当，我带你去宫中各处逛逛。”
薛涛忙谢了他，转头出了那隔间由宫人领了去寻住处安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