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研读302：蒙恬列传（二）
蒙恬列传（二）
子婴劝谏说：“臣我听说原来赵王迁杀掉他的良将李牧后起用颜聚，燕王喜暗中听信荆轲的谋略而背叛秦国，齐王建杀掉前代忠臣，改用后胜的建议。这三位君主，都是改变了原来的政策和用人，最后导致国灭祸及自身。现在的蒙氏是秦国的大臣和谋士，陛下一天就想抛弃，臣我私下里认为不可。臣我听说过，考虑问题太浅薄的不可以治国，独断专行、固执己见的不可以保全君主。诛杀忠臣却起用没有节行的人，这样容易导在内群臣互不相信，在外导致斗士离开，臣我私下里认为不可。”
胡亥根本不听，他派遣御史曲宫乘坐驿车赶到代郡，命令蒙毅说：“先主想要册立太子，而卿却在其中作梗。现在丞相认为卿不忠，治罪连坐你的宗族。朕我心中不忍，只赐卿一人去死，对你说也是万幸。卿你仔细考虑一下！”蒙毅对御史说：“陛下如果认为臣我不能顺应先主的意思，但臣我在年轻时就做官，一直得到先主宠幸，直到先主去世，可以说很了解先主的意图。认为臣我不了解太子的能力，但太子能够独自跟随先主周旋于天下，其他诸公子则被割绝，这是因为臣没有怀疑太子。先主举用太子，也是多年的观察积累，臣我有什么胆量敢劝阻，又怎么敢有其他谋划和想法呢！这并不是我为自己开脱罪责，只是这种说法连累先主，让先主的英名蒙羞，希望大夫仔细考虑一下，让臣我要死也有正当的罪名。何况顺理成事，这是道义所推崇的；无辜刑杀，这是道义所不容许的。当年秦穆公杀掉车氏三良为其殉葬，人们责怪百里奚却不是他的罪过，所以才谥号为‘穆’。秦昭襄王杀掉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掉伍奢，吴王夫差杀掉伍子胥。此四位君主，都有重大过失，天下人进行非议，认为他们的君主不够圣明，导致其在诸侯中声名狼藉。所以才说：‘用道治国的君主不杀害无罪之人，刑罚不无故加害无辜之人。’希望大夫留心用意！”使者早已经了解到了胡亥的意图，根本不听蒙毅辩解，下令当场诛杀。
秦二世又派遣使者赶到阳周，命令蒙恬说：“君侯的过错太多了，你的弟弟犯有大罪，依法牵连到你。”蒙恬说：“从我的先人开始，一直到其子孙，对秦国积累功劳已经三世了。臣我现在手中掌握着三十多万军兵，虽然处在囚禁之中，但威势足以背叛秦国。可我知道死一定要坚守道义，不敢辱没了先人的教导，这也是不忘先主之恩。当年周成王刚刚继位，还没有脱离襁褓，周公旦背负着周成王举行朝会，最后安定天下。在周成王身患重病后，周公旦剪下自己的指甲扔到河中，并且祈祷说：‘周王年幼无知，是旦我执掌国事。如果上天降下什么灾祸，就让旦我一个人独自承受。’然后记载在书册上藏在府中，可以说是忠臣典范。等到周成王能独自治理国家后，有名贼臣诋毁周公说：‘周公旦很久以前就想作乱，大王如果不加防备，肯定会生出大事。’周成王大怒，周公旦逃奔到楚国。周成王观看周公府中的书籍记载，看到了周公旦沉指甲的书信，马上泪流满面说道：‘是谁胡乱诋毁我的叔叔周公旦想要作乱的！’下诏杀掉进谗言的人后迎接周公旦返回。所以《周书》中说：‘一定要多方面考察了解实情。’我蒙恬的祖宗，世世代代没有二心，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肯定是王室中有乱臣贼子作乱，用谗言欺君罔上。周成王犯了过失后能改过自新，最终使周朝繁荣兴盛，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后一点也不后悔，最终落了个身死国亡。所以犯了过失可以改正自新，听人规劝后幡然醒悟，仔细审察则是圣明君主治国的法则。臣我说这么多话，并不是祈求免于罪责，只想忠心劝谏而死。希望陛下能为百姓万民考虑一下从政之道。”
使者说道：“臣我只是接诏命来对将军行法的，没有权利把将军的话转达给主上。”蒙恬喟然长叹道：“我到底对上天犯下了什么罪过，没有任何过失却要去死呢？”很久之后，蒙恬才慢慢说道：“看来我的罪过本来就该死啊。我从临洮接连到辽东，筑长城、挖壕沟一万多里，这中间难道不会截断大地的龙脉吗？这可能就是我的真正罪过了。”说完后吞下毒药自杀。
太史公曰：我到过北方边境，从直道返回，途中观看了蒙恬为秦国修筑的长城亭障，挖山填谷，贯通直道，这其实是很不珍惜百姓的人力物力。秦国刚刚灭掉其他诸候，天下人心还没安定，战争创伤还没有医治，蒙恬身为名将，不在这时尽力劝谏，赈济百姓之急，养老存孤，致力于恢复生产生活，而是迎合秦始皇的心意，大肆动用民力，最后兄弟先后被诛杀，不也很应当吗？为什么去怪罪地脉呢？
司马迁有诗赞曰：
蒙氏秦将，内史忠贤。长城首筑，万里安边。赵高矫制，扶苏死焉。绝地何罪？劳人是稥（音xiāng，香）。呼天欲诉，三代良然。
黄其军
作于2020年8月31日（古历庚子年七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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