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过一场性与命的交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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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三个星期了。
琴酒未被唤醒,安静在酒柜里,酒气已不如初始醇烈。喝酒之人也没有出现。
已经,三个星期了。
安泽知道,顾乂斐陪着熙若去了巴黎时装周参加服装展,那是设计师们能力和殊荣誉满之地。他的女孩,也是时装界有名的设计师,出生书香世家熏染得端庄秀丽,自小随父母世界各地的游历,所见所闻非凡,是出生在云端的公主,注定同辉日月的夺目耀眼。
安泽盯着手机屏幕里岁月静好的女生,自惭形秽。他们是多么的般配,无论家室、颜值、个人素养,都旗鼓相当,半寸余地未给旁人留下。纵使顾乂斐风流多情,一颗心也坚如磐石只为她一人跳动。
而自己,不过是熙若未在他生命形成唯一前,放任自我的暇余片刻。她就像个小偷,偷着男人仅有的自由,贪婪以近乎卑劣的手段引起他的注意,企图能挤进上帝安排好的命中注定。
可是,她没想过主动招惹,也不过是卑微的希望,能够在漆黑的夜空,有一次烟花的盛放,虽短暂,也斑斓,然后烧成灰烬,余生混同尘埃,尽数默然。
她只是爱。
然后借用爱的名义,放任灵魂,违逆良善,再装出对别人的冷淡,求一晌贪欢。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禁欲二字,一块凛然清正的贞节牌坊。抚慰夜夜被理智灼烧殆尽的心。
她很想调一杯能够表达自己的琴酒。
随心随性,没有太多思虑,全不认真对待。只是很随意的,随意的,仅凭自己的一时感觉,挑选调配。灰色透明的液体铺在杯口,鲜艳似血的红色浮层恰好裹住几块方冰,最下是透明的琴酒本色。
选择一只雪梨酒杯,口小肚大,是什么?一口无法饮尽的液体甘甜柔顺,本色的劲辣留在最后,很可能散场也喝不到。喝不到?是没机会还是没耐性?
拇指和食指拖住杯底,抵在唇边。并不着急品尝口感,只是垂直看着灰色下的扭曲的红色,红色下不够纯粹的透明色。
“不喝给我,别浪费啊。”
安泽一瞬欣喜。
顾乂斐坐在她对面,粉色衬衫领口半开,微微能看见一层薄汗,跑进来的?
“重调一杯,这个不解渴。”安泽伸手去拿,被对方半侧身护住,有些无赖的痞气,周身充盈。
“这个嘛,解......饿。”顾乂斐将尾音说的略重略缓,意味深长的看着安泽的脸,安泽没理他,虽相识不久,但其中深意已然明了。
“为了你,我又赢了顶层的梦幻之床,有没有很感动?”半杯琴酒下肚,迫使顾乂斐拧着眉头,苦辣撕喉。即使如此,还不忘献宝似的晃着手里的房卡。
“晚班。”
“那我等你早上。在日光里,感觉肯定不一样。”
安泽又想起当初顾乂斐问她的那句话:我们除了滚床单,不能做点别的么?
“顾乂斐。”安泽略带犹豫,停下手中调酒的动作。
被叫之人有些惊讶,安泽从来不叫他的名字,也从没有如此迟疑的神色,更不会在调酒时中断。用安泽的解释,这会丢失调酒师瞬间迸发的灵感。可安泽现在真真切切的停着半空中的手,呆呆地看着他,似是发愣。
他在等着下文,可是安泽迟迟没有再说话。
“我在。”受不了这种感觉,看着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的女人,顾乂斐没来由的焦躁。他提示她,唤醒她游走天外的意识。
“嗯。‘安泽回神,眼睛的焦距重新定在顾乂斐脸上,然后用一种试探的肯定语气说:“我想坐摩天轮。”
“你不是晚班么?”
“刚才调班了。”
顾乂斐的眼睛抽抽的跳,刚才明明以上班的理由拒绝了他的梦幻之床,为什么非要去摩天轮这么幼稚的地方。
“很想去?”顾乂斐品着从安泽手里夺来的琴酒,味道略微苦涩烫喉,微微蹙着眉头。
“可以拒绝。”安泽终于继续手里调酒的动作,只是相较之前略显缓慢,她的动作与动作之间有明显的停滞,顾乂斐看出来了,他知道,她在等自己的回应。他也知道,她希望自己点头。
然而,他的心略微有一点点的滞堵,忍不住内心腹诽:想去为何不说出来。我会陪着你的啊。
“十点最后一班。可以不?我订票。”他一口饮尽剩下的余量,掏出手机,开始操作。
安泽看着他灵动修长的手指,内心涣散,无法聚焦。脑海里蓦的蹦出与顾乂斐在摩天轮并肩而立眺望整个上海的画面,幽幽暗暗恍恍惚惚,忽而又叠过枕在顾乂斐的胳膊上,把玩他细长手指的景象。
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她的心里撞进一个恶毒且无奈的念头:如果那个女生不存在该有多好。然后她在心里嗤笑了一下,到底在“求不得”的痴念面前,人心的魔障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高尚。
(八)
摩天轮缓缓的爬升着,置身其中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像人与人之间的靠近和相处,感情慢慢升温,人心慢慢贴近,却没有意识到“拥有”着的自觉和感恩。
像什么?温水煮青蛙,青蛙也许不死,但火迟早会灭,水迟早会凉。
安泽抱着双臂站在轮舱的玻璃前,暖热的呵气贴在上面,形成小小块模糊的视感。她抬手在上面画了两个交叉的圆圈。
很幼稚,像孩时。
“这代表你和我么?”顾乂斐放大的脸出现在安泽的眼前,邪气满满的说:“我喜欢这样的交合。”
安泽无声的给他丢了个白眼。明明弹琴的时候气质那么淡雅,宛如温润公子,怎么内心如此痞气还带着奢淫,真不知道自己痴迷他什么。
“你冷情的样子,真好看。安泽。”顾乂斐伸出胳膊,揽过她的肩膀,稍微用力,拉近自己。动作自然而然,半点没有迟疑。
安泽很乖巧的半侧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享受难得的和谐时光。
月光斜照,银辉尽洒,落在安泽的眸子里,像夜幕尽头的明亮句点,结尾处明朗亮眼。
“吻我吧。”安泽淡淡的说。
顾乂斐落在玻璃上的脸,有一瞬间的愣怔。安泽没有主动要求过任何亲昵的动作,包括见面。和她的约会里,总是存在着小小的疏离,但凡有一点拒绝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她不想和他相处。开始的时候,顾乂斐会这样觉得,可是相处久了,他发现,安泽处处都在满足他,细微的,忽略的,包括情绪,包括身体,包括爱好。他一度觉得,安泽可能喜欢自己,喜欢自己什么呢?什么时候喜欢的呢?他又探寻不到。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做爱时,安泽的配合和反应。身体不会欺骗,眼神会吐露真言,每次浮在她的身上,顾乂斐都觉得自己站在相处的主动地位上。然而回到酒吧,一切又都复回到“并不熟悉”的模样。
但此刻,安泽主动,索取他的吻。
主动。
代表什么?
顾乂斐用力揽过胸前的人,圈在怀里收紧,欺身吻上薄唇,凉凉的触感,有一点柔软。摩天轮已升至最高点,他们站在高空,以夜幕为美丽背景,踩着万里光华,将整个世界都丢在200米之下,忘情拥吻。
俗世何扰!
直到摩天轮在天空走过一圈,重新回到顶点,他们依然没有放开彼此,乘客陆陆续续离开,工作人员透过玻璃看着两人莞尔一笑,并未出声打扰,转身去做其他收尾工作。
安泽很满足,她在喜欢之人怀里吻着喜欢的人,较于做爱,她更中意这种表达方式,在摩天轮里,仿似一对恋人,紧紧相拥,索取,回应,反馈,将自己暗藏已久的心事,尽数传递,如此,未来便不再遗憾。至少在自己的爱情里,她完成的圆满。
顾乂斐放开怀里的人,打开舱门,握着她的手,一路狂奔。靠近车子时狠命地将她塞进副驾驶,油门到底,疯狂飞驰。他想要她,此刻,很想。
手可摘星辰。
这是安泽起的名字。记得当初顾乂斐意味深长的笑着问她:“危楼高百尺到底作何解?”她一本正经的回答:“站得高,摔得惨,才叫危险。”
男人笑的眉眼里装满星星,亮晶晶的,惹得安泽努力压抑着想要亲上去的冲动。可是顾乂斐没有读懂安泽的话外之意,当时的她,内心幸福,犹如飘在云端,可她知道一切尽是虚幻,有天梦醒来,余生都依存不得放下的危险。
顾乂斐带着她冲进电梯的一刻,侍应生的表情难得的露出微笑以外的惊讶,77层的高度,第一次让他觉得漫长,他不想浪费错过从安泽身上掠夺的机会,哪怕一秒钟。
内室的门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黑色星辰的床单。安泽还未看清房间被更换的布局,就被人猛然翻转压在身下,动作粗暴。
顾乂斐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奔主题。省略一切温存软语调情,霸气攻占领地,宣告自己的主权。未被顾及身体感受的安泽,疼的表情略微扭曲,她只是咬住下唇默默忍着,看着身上人的眼睛,凛然清亮。
顾乂斐第一次从安泽身上得到的不可名状的满足和快感,无关肉体,恍然悬空飘零已久的心,瞬间安放,落有归处,让他在温暖中,寻到一丝踏实。
折腾了近两个小时,身边的人沉沉睡去。这一次,他从安泽身上得到的,包括欢愉包括情感,比他预期的多得多。
顾乂斐淋浴出来看见被子里酣睡的女子,忽而升起居家过日子的陌生向往。
(九)
又是三个月未见。年后的天气渐渐转暖。
安泽似乎习惯了87天不见他的生活。起初是难以忍受的孤独和思念,每每夜里,都要极力控制住想要听到看到他的心,控制住不发短信,不打电话,不去留恋异国他乡的男人。
每次都要强迫自己喝下三两白酒,才能靠着酒精的麻醉睡去;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转移注意力,连续三个月未休一天假的调酒师,让摩尔曼斯的老板颇为惊讶和担忧。
禁欲系女人的情绪,情绪第一次波动,虽然她表露的不动声色,到底逃不过看着她成长了七年的眼睛。
“安泽,可以放个长假,出去走走。”老板贴心的带给她清淡的早餐,“路上会有别的惊喜。”
安泽想,也许真的会有别的惊喜,拯救自己。等他回来,尘埃落定,她可以心无侥幸的旅行。
她知道。
故事会有终局,梦境迟早醒来。
安泽渴望的,害怕的心心念念想要的人,三月后如期而归。
“我要订婚了。”顾乂斐抬起左手炫耀般的对着安泽,晃晃无名指上的戒指,简单的指圈,没有任何装饰物。
“恭喜。”安泽的脸上,看不出的悲喜,声音平静,不起涟漪。
“一生只送一个人啊。”顾乂斐摘下戒指,靠近安泽的脸,将戒指的内侧指给她看,“这里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男人炫宝似得,生怕安泽看的不够真切,递到眼跟前,还不忘嘟囔着:“搞不懂你们女人,相信这种寓意,一生一人,又不是戒指说了算的。”
“女人......在意吧。”安泽瞥见戒指内侧小小的“熙若”二字,视线像触电般,慌忙收回,更加速了手里调酒的动作。
“你也会在意?”顾乂斐盯着她问。
安泽没有回答。在意么?不过一枚戒指而已,有没有无任何区别,那些身外之物,圈指之誓,既留不住人心,也稳不固感情。薄情徒劳戒指,有心何妨形式?那些自欺欺人的女人们,依靠婚姻,不是为了炫耀攀比,就是满足一己私欲,有几个是真的因为爱?
何况安泽的爱情,更是隐藏在黑暗里,连光芒都吝于温暖。她不能说,无法说,只能自己咀嚼,回味,悲咽。
“会么?”顾乂斐又问一遍。
“也许吧。”安泽递给他淡蓝色分层的琴酒,没历经那种事,她怎么会知道,可能如果真的有人送的话,也会接受的吧。
“25号,下个礼拜天。”顾乂斐依旧盯着她的眼睛,似在探寻,在捕捉,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好像就是想听安泽的回答,什么都好。
“在哪?”
“约克。”
“嗯。三天后和男朋友旅游,提前祝福你。”安泽没有给他任何眼神的交流,她没有看他,确切的说,她不敢看他,她不敢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在努力抑制想要流泪的冲动。“这杯我请。”
“安泽......”
欲言又止,顾乂斐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点破真相,他知道她没有男朋友,他知道她爱着自己,他都知道。
他在与安泽接触了九个月之后,终于明白她没有迟疑的答应和自己做爱的请求,不是他可耻的一夜情想法,而是她爱。他后知后觉她的配合回应,后知后觉她的赛车技能,后知后觉她调出口感千变的琴酒,他忽略了一切她的心意,索取她的身体,他没有给他哪怕半点感情的慰藉。
虽然他想。
可他无能为力了。他喜欢安泽,但更爱熙若,为了和她结婚,他已经追了她三年。他知道自己行为近乎自私无耻,可他控制不住男人的......本性。
七天前,熙若倚在他的怀里,羞答答的同意他的求婚,她的唇递给他温柔和幸福,他于三年的等待终于花开成海,馥郁满心。
得此所爱,夫复何求。
他绞尽脑汁,求助所有朋友,准备了一场自觉独一无二的订婚,他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宠爱和相守。
兴奋之余,开心之余,他想马上飞回来,告诉安泽这个好消息,然而看见她的一瞬,他的心底,好像裂了一道缝,有什么东西缓缓溢出,带着光晕,晃得他看不真切。
他突然好想听她说一句,一句就好,什么都好。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祝福。
以前在哪看过,一个爱着自己的人,亲口祝自己幸福,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他从没想过伤害安泽,起初也不过只是肉体的欲望,和风流式的招惹。他认定的一夜情,是你情我愿的开始,皆大欢喜的结束,他没想过,有一个女人,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爱的虚幻之境,他置身其中,直觉绚烂瑰丽,直觉身心舒畅,却从没想,激情过后的沉寂,她是如何自我说服自我面对。
他没有亏欠,毕竟暗恋是安泽心甘情愿。可他依然说不出的悲愤,在心里,郁结难抒。
他想说对不起,又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一定要跟男朋友去旅游?”顾乂斐把男朋友说的略重,意在挑明。他想看到安泽眼神里的心虚和慌乱,他发誓,只要一点,哪怕一瞬,他都能捕捉得到。
他知道安泽不会承认,但是,他能懂她的眼神。
他渴望从里面确定答案,是安泽给出的答案,由他亲自确认。
“怎么?只许顾公子春风得意?不许我蓓蕾初绽么?”安泽的眼睛里,复又出现曾经一闪而现的俏皮,当初惊艳了顾乂斐的心,此刻却冷的他的意。
他心痛。
她掩饰的不留痕迹。
连轻描淡写都没有,是不留痕迹,是没有发生过。把一件发生过的事情伪装成没有发生过,是需要力气的。他无法想象安泽怎么要做得到,至少他不行。面对熙若,他从来无法坦荡,面对安泽,他给不了全部真诚。所以他明白,她对自己的狠,近乎残忍,所以他为她疼。
“晚上一起赛车吧。”顾乂斐自动自觉的忽视掉心底渐渐明朗的失落,发出邀请:“我和你。”
“好。”
(十)
上海的全照明赛道,空旷,静谧,忧伤。
只为他和她明亮。
他陆续开出两辆赛车,一辆黑色悬着白色云纹,一辆白色闪着黑色火焰,般配的如此好看。
“你先选?”顾乂斐绅士的侧过身子,留给女士恰好的位置。
“他了。”安泽走过去,手指轻轻描摹着黑色火焰的图案,认真几近虔诚。
火焰,是黑色。像极了她的心,虽也尽情燃放,到底开不出温暖底色。
“喏,这个送给你,量身定做。”顾乂斐从车里抱出一套黑白色相见的赛车服,递到安泽手上,“以后他只属于你。”
安泽没有迟疑,利落的套上赛车服,钻进车子。
“比一场。”
顾乂斐直接在马路中间换了衣服,丝毫不顾及所谓的形象。“够胆挑战我的人,没几个。”他带好头盔,“愿赌,服输。”
“好,条件你开。”安泽开始调试车子,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今夜陪我。”
两辆车似续满弓弦的箭,只待一声号令。
发动机的滚滚轰鸣,响彻云霄,将他们包裹。
震撼,兴奋,快感,刺激血液涌入脑部。安泽的心剧烈跳动,像要破胸而出,她从未体验过这种心情,渴望开始,渴望战斗,痛快决然。
顾乂斐伸出左手,向她竖起拇指,一秒钟后,刷的向下一个手势,安泽的车子已经破空而出。留给顾乂斐帅气的车影。
只一秒的延迟,第二辆车火速追上。
较量,必要心无外物。
安泽毕竟不是职业赛车手,业余的都不算。她领先的一秒钟,早已被顾乂斐远远的甩在后面。握紧方向盘的手暗暗发着力,脚下的油门半点不敢松懈。看着已经冲到终点的顾乂斐,不知为何,安泽的眼泪瞬间崩溃。
她哭湿了头盔,凉凉的贴在脸上。顾乂斐已经下车倚在车门上看着她笑,她却不敢停下,减半速超过了他。
开出近一百米,身后的人只能看清轮廓,安泽停下车子,摘下头盔,迅速抹掉眼泪。看着后视镜里没有红肿的太明显的眼睛,她略微定了定神。
掉头驱车而回。
“输了。”顾乂斐狡诈的笑,不怀好意的分外亮眼。
“嗯。”安泽脱下赛车服,一件一件仔细折叠好。“收下了,谢谢。”
“不说点别的?”顾乂斐逼近一步,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嗯?”
“想听什么?”安泽被看的有些心虚,她不确定,红肿的不太明显,会不会还是有些明显。
“今夜如何对我?”
咚。
安泽的手肘不客气的对准顾乂斐的肋骨,捣了上去。男人痛的闷哼一声,手捂着痛处,半弓着身子仰头看她,灯光白的耀眼,逆光看着安泽的神情,是“得逞的笑容”。他痛的有一点点的甜。
回到摩尔曼斯,安泽调了一杯琴酒。
名叫:何以无言。
这是最后一杯。顾乂斐无言饮尽。
手可摘星辰的梦幻大床 上,黑色丝绒被子紧紧裹着两个人。安泽的脸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节奏分明的心跳声,未言一字。
心有灵犀般,两个人都没有急于开启最后的告别仪式。像是刻意地,留恋地,静止于此,等时间凝固,让相拥长久。
只有顾乂斐的手指,慢慢悠悠的玩着安泽的短发,一下一下,频率稳固,才让这骇人的寂,有一点点灵动的气息。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
安泽第一次感觉到呼吸有些疲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吐纳,不疾不徐,是最累人的。
原来最自然的呼吸是遗忘了呼吸,原来最自然的相爱,是遗忘了彼此还在相爱。任何需要用力的,都愿于害怕,恐惧达不到预期。
她发泄似的狠狠吸了口气,充盈鼻腔的是顾乂斐满身的沐浴露香气。
男人的手指,一遍一遍描摹着她的锁骨。“太瘦了。”然后手指划到胸前的肋骨,“你的生活很规律,怎么还是不长肉?”
安泽没有理她。为伊消得人憔悴,这话对她来说,矫情的近乎造作。
“女人肉肉的可爱。”顾乂斐说着,捏了捏小小的乳房,像个小馒头,握于掌心。“你都没有胸。”
安泽打掉他的手,愤愤的转过身子,背对他。“天生的。”
顾乂斐笑着揽紧她,后背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暖暖的被子里,淡淡的安心,像一对平凡夫妻,夜话生活。
开始有吻落在耳廓,落在颈部,落在肩膀,轻轻的滑滑的游走身体,安泽放松了身体,跟着心爱之人的节奏,一点一点地点燃情绪。
低吟忽隐忽起,飘在房间之内,像一首没有伴奏的音乐,她想表明心迹,亲口表明,又担忧词不达意。
或者确切的说,她找不到表达的理由。对一个即将订婚的男人,想要索取他的身体,还想要索取他的爱恨。她知道行为卑劣,可她控制不住。
高尚真的很荣耀,只是不属于她。从一开始,卑微自私的爱,托不起干净和清白。
顾乂斐很温柔,从未有过的温柔。在她的身上,不似以往的掠夺和粗暴,不是蜻蜓点水的浅淡,每一个吻,都厚重绵长,被吻过的地方,温暖甜润。
如果摩天轮那次,是他在宣誓领地,宣誓占有,那么这一次,是他在放手,在埋藏回忆。
总归要虔诚一点。
痛呼渐起,薄汗层层,黑色星空被子滚到一边,身体律动如海潮起落,直击岩石般畅快。
“安泽。”男人低低的喘息,扑了满面,“叫我。”
“顾乂斐。”安泽报以温柔的呼唤。
然后在心里,悄悄地补了一句,“我爱你。”
(十一)
“给我张请帖吧。”安泽看着手机屏幕,打好的字,又删掉。想了想,又打上去,发送。
“你会来么?”
“那是我的事。”
“那你要请帖干嘛?”
“那是你的事。”
朋友一场,至少做个邀请的姿态吧。顾乂斐。
安泽收拾好行李箱,预备了十五天的独身旅行,告别过去,迎接未来。下班前老板笑眯眯的对她说:“记得回来带一个,我给你准备好双人被了,很暖和的。”
她笑。
她很好。有很多人对她很好。少一个顾乂斐,没什么大不了。
爱情,并不是生命永恒的主题。
同一天。
顾乂斐飞往英国。
安泽飞去澳大利亚。
渐行渐远,殊途未遇。
安泽背靠着“红色巨岩”,看着如血残阳,天地空旷,唯清风与石,伴她左右。躺在岩石旁边,等着太阳落幕,等着今天终结。
24号晚,她抵达英国。
还是想看着他敲定婚姻的鸣钟。
太阳蒙亮,安泽爬起来,梳洗打扮,一袭黑色紧致连衣裙,一件红色超长毛呢大衣,一顶红色波浪边帽,还有亮红色薄唇。
这装扮,一改往日清冷。
她想,如果是她的婚礼,要不要穿上顾乂斐送的赛车服。一定很帅气,很好看。
来到约克大学的操场上,绿油油的草地,湛蓝天空,花海如潮。众人忙在一处,准备新人的订婚仪式。
顾乂斐说,熙若想把订婚办的热闹一点,结婚时便可以两个人独自远行。
真好,这种方式。
婚礼,终归是两个人的事,越简单越好,越安静越好,天地辽阔,两个身影,一处伫立,是最好的仪式。
安泽没有靠近。
她站在操场外围的林荫路上,二百多米的视线,看不清内况。
“来了么?”
顾乂斐的微信适时响起。配了一个夸张的翘首等待的表情。
“没去,抱歉。”
“这样啊。”一个倒地流泪的表情。
“嗯。”
“好吧,那你旅行开心。”
“新婚快乐。”
“顾乂斐。”
“谢谢。”
音乐遥遥传进安泽的耳朵,好听的旋律,不知道是什么曲子。悠扬舒缓,婉转明媚。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众人围成的幸福圆圈,假装自己看到了顾乂斐幸福的脸,嘴角的弧度好似要咧到天上去。
“祝你幸福。”
安泽摘下帽子,冲着太阳,笑的眸子晶亮温润,脸上的粉底,划下一道浅浅印记,草地承接苦涩露滴。
然后转身离开。
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顾乂斐的仪式应该也快要结束。
6点30分。
近三个小时的愉悦时光,足够那小子吹侃余生。毕竟抱得美人归,也是英雄事迹。
安泽关了手机。
顾乂斐……
渐行渐远。
是否幸福同归?
(十二)
提前结束旅行,从英国直接返回摩尔曼斯,第一件事就是调配两杯琴酒——灰色。
安泽一直以为爱情非黑即白,今天她才懂,她一直流浪在灰色地带。
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留给你。
一杯叫做“爱过”,一杯叫做“错过”。
咚咚咚。
短信。
点开,是顾乂斐。
只有六个字,刺伤的心,崩了一地。
“安泽,我喜欢你。”
时间,25号下午6点31。
迟了一分。
然后,开机后,短信延迟推送了近四十分。
呵,都在延迟。延迟就是错过。
生活,错过的又何止你我。
安泽删了信息,没在回复。
嗨,摩尔曼斯,也该和你……说再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