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孩》序言
这是杰作第一次回到佳和园,
八年过去了,这里已是物非人非。
时间留下一种湿润模糊的情绪。
这八年里他常听人们说人世坎坷,命运无常,但他那时并不知道,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自以为洞悉世事的男孩,对于未知的一切既懵懂又满怀热切希望。
他还记得,那是1999年的一个初秋,他从家里昏暗的楼道走出来,看见纪加敏站在楼梯口等着。初秋的天气有些微寒,他穿着白T恤,外套一件轻薄的海蓝色小衫,而纪加敏却仍旧只穿着米黄色的短衬衣,牛仔九分裤。
那天的天气很好,才是早晨七点多,阳光已灿烂辉煌,发出温煦澄清的明亮光芒,天空高而空,通透明净,叶子上有剔透的水珠,纪加敏的胳膊也被平明的青光笼罩着,立起的毛发根根分明。她的胳膊瘦的只剩一层皮,格外细,格外脆弱,青色的经脉好像一直连结到掌心。她用手去掸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时,那个样子真是惹人怜爱,手指头细而多节,又小巧又灵敏,和她的眼睛一样,仿佛会说话。
杰作递给纪佳敏一瓶温热的牛奶,她的手捏着牛奶瓶,很费力的样子,好像要抓着很紧才不至于掉落。指头尖尖的,不够圆润,脸颊也是,下颚很窄,一张脸又小巧又白净,显得眼睛格外大。
杰作猜想因为太瘦的原因,她的眼皮才会双的如此厉害,三层或许四层,她疲劳揉眼睛的时候,好几层眼皮显露出来,要揉掉一般,叫人既骇又心疼,捉急的叫她别揉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们肩并肩走过小区的花台子“纪加敏,你不冷吗”杰作当时看着她裸露的胳膊问。
“不呀”她回答的很干脆,像清晨的天空一样。
“你看你都起鸡皮疙瘩了”
“没有”
纪加敏总是矢口否认一切,哪怕是赤裸裸的放在眼前的东西,杰作有时觉得她是惯会撒谎的。
“喏,这里…你看,还有这里,”他一根指头对着她的胳膊指指点点“这么多”
她认真的看了看,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吸吸鼻子说“这不是鸡皮疙瘩,这是我的毛孔在呼吸”“你瞧早晨的空气多清甜”
“我刚刚摸到你的胳膊冰冰凉凉”杰作没有理会她的狡辩。
“它一直如此”“你瞧早晨的空气多清新”纪加敏没有恼怒,仿佛沉浸在自己感知到的世界里,反反复复的重复着,杰作虽然无意信她的话,但还是瞧了瞧周围。果然,一切都被阳光散发的神性光辉感染了。
空气中恍若有一层金黄色的绵柔的纱。
虽已入秋,美人蕉开着红黄交合的花朵,直立立的对着空旷高远的天空,道路两旁的冬青树还密实青翠,梧桐树也未全枯,却因为枯萎的程度不同,枯黄的颜色也深浅不一,连同那绿的叶子,也每一片都绿的不一样,微风拂过,麦浪一般,明黄交织,绿影浮动。
多少年过去了,杰作仍旧记得当时的情景,只要一摊开手对着太阳,他仿佛仍能看到金黄色的光芒在他的经脉,血液里穿行。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天的空气里那一丝丝刺槐花蜜般香甜的味道,只要到了秋天,他仍是要在外面走走的,虽然再也没有那天清晨那样纯粹的光线了。但是他总能感觉到,只要是在户外,在阳光下,那永远寄存在他身体内的澄清明净的光就会被唤醒,他的身体会有一丝回温,微醺的,充实的回暖。仿佛他和纪加敏还是孩童的样子,穿过街区巷道;仿佛她是欢呼着的,胳臂一甩一甩,和他的身体擦边摩挲。
然而,再也不会了,纪佳敏永远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