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服到婚纱|婚姻,是我们对爱情最好的成全
杨帆第一次见到何欢的时间是二〇〇六年,地点是本地县城五中校园。
当时超级女声正炒的热火朝天,虽然何欢当时并不热爱综艺也被迫穿上了姑姑从集市买来的印着“超级女声”的粉红长袖。
杨帆十七岁,何欢十六岁。高一,千篇一律的校园绿化树——法国梧桐的绿阴下,两人就这么遇见了。时间创造出的偶遇,两人无论从外形还是心理都没有粉饰的机会。
杨帆穿着黑色短裤露着长着黝黑汗毛的小腿,绿色的普通体恤衫让身材略胖的他显得脖子更短。
何欢因为没有可换的长袖衣服,只好隐忍的穿着那庸俗的粉色“超级女声”。更可悲的是,人人都穿安踏、鸿星尔克运动鞋的时候,她脚上依然踩着透明塑料底儿、黑色布面、彩线绣花的母亲牌扣袢布鞋。
夏末的午后,太阳透过巴掌大的层叠挨挤的法桐叶照在两人身上。迎头碰上,明晃晃的天光之下,两人几乎避无可避,就这么看见了对方。
我们的一生中可以看见很多的人,只有少数人会被记住,只有极少数人可以被放在心上,只有一个人会是一生的念念不忘。
杨帆看见何欢的那一刻,他记住了她。女孩乌黑的发丝剪至齐耳,脸蛋圆圆的,瞳孔黝黑明亮。她看起来十分娇小可爱,充满了空灵之气。
我们记住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在哪里都能看到他,很容易再次遇见他,并忍不住企图迎着他的目光以分辨他有没有认出我们。
经过新入学的躁动和军训后的磨炼,大家终于整整齐齐地安静坐在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杨帆从前门进入教室,经过讲台时不经意一瞥,立刻脚步停滞双眼发亮。原来,她就坐在前面数第三排的中间位置。
杨帆从讲桌上贴着的花名册上对应出她的名字,何欢,真是个好名字。
尽管每次经过讲台,何欢都没有抬头,更没有认出他。杨帆依旧乐此不疲的从讲台上经过,并不自觉的昂首挺胸、双臂加紧,希望保持良好的形象。
有一天,杨帆像往常一样经过讲台,目光望着台下坐着的何欢。结果,她旁边坐的姑娘突然跟她说了什么,她猛得抬头,他一时没别开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何欢眼里的疑惑渐渐变得清晰。
很多时候我们是有机会与某人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只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杨帆依旧从讲台路过,何欢偶尔抬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微妙的气氛渐渐形成。
当我们对一个人心动,就会产生期待。期待多一次的擦肩而过,期待一次不经意的回眸,期待与他有更多的交集。然后,产生行动,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不管结果如何,只是这个行动的过程就充满了期待与幸福感。
何欢察觉到身边的朋友开始谈起杨帆,或者在下了晚自习后,在昏暗的楼道里有调皮的男孩子在她的背后叫杨帆的名字。
这是行动的伊始,带着隐秘的试探和满怀的憧憬。
杨帆本身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人又满腔热情,他的朋友很多,都张牙舞爪的排在走廊里,等着何欢经过的时候为她唱情歌。
何欢的回应是一成不变的沉默,像一湾静湖。递出的情书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落在天际何处。
杨帆纵然有深海般的心智,也只是敢在年级混合考试的时候让朋友替他帮何欢搬搬桌椅,在何欢来不及吃早餐的时候偷偷往她课桌洞里放些牛奶、面包。他不是不想近距离与她接触,只是怕惊了她如上弦月般安静的神色。
直到高二,一次全校开表彰大会,三个年级都坐在会场里。何欢作为年级代表上台领奖并致辞,几千人中他站的高高的,连头顶的头发丝儿都笔直挺立,一如他认真的神色。
散会后,走过稀稀拉拉丢过碎纸屑的会场,何欢听到有人在议论他。
“那个高二的女生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喜欢她的人可多了。”
“听说她清高的狠,他们班一个叫杨帆的追了她两年了,她都不带搭理人家的。”
“那个杨帆除了整天领一帮人在学校耍威风还会什么?人家女生学习好,自然要跟学习好的谈恋爱,听说有一个追她的姓什么来着,好像快成了!”
“我知道你说的那谁,他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前天课间的时候,我爸来给我送东西,我去跟宿管要钥匙,宿管不给,非说不是放学时间。我拿着东西挺沉,也不好往教室带,就是你们说的学习好的那谁,我让他帮忙拎一下,他扭头走了跟没听见似的。”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幸亏遇见了杨帆,他去和宿管说他愿担保我只是放个东西,出了问题他愿意负责,宿管这才给钥匙。”
“唉!你说这白搭,现在都在传杨帆苦追这姑娘的事儿呢!估计要沦为笑柄了。”
何欢心思玲珑,杨帆的为人她是知道的。不过听到别人在背后这么议论他甚至嘲讽他,她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觉得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他两年来的付出。
傍晚,杨帆和一帮哥们在篮球场打球,附近的食堂已经飘出饭香。昏黄的灯光燃起,悠悠槐花随风飘荡。
他感觉到什么的时候,一帮哥们都在对他挤眉弄眼。他转过头,就看见何欢站在铁锁链栓在两棵槐树上形成的简易秋千的旁边。
她穿了一件白色褂子,在暮色中分外清新。
杨帆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手指尖儿都泛着麻意。他紧张到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是如何走到她跟前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
她似乎是笑着的,用手捋了捋长到肩膀处的发丝儿。她另一只手摸到兜里,杨帆连猜测她会拿出什么东西的心思都转不动,就呆呆的站在她面前。
她摸出的是一根棒棒糖,慢慢递到他眼前来。
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却禁不住饿,一饿就大汗淋漓心跳加速,吃了东西才能缓过来。原来,对他的事情,她也是上了心的。
原来,我们一直小心呵护着的那颗心,就像一粒种子。它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在时间中酝酿,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那天傍晚,可能隔壁村庄有喜事,远远的天际燃起了高高的烟火,就像杨帆的心情,十分的美妙。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如指尖流沙转瞬即逝。又过了一个夏天,那颗棒棒糖融化的只剩一片糖纸。
糖纸是无言的证据,证明高中三年,高考的静默硝烟中何欢曾经将杨帆放在心上。
三年,他们之间像存在着一种禁忌,只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封发黄的情书。
何欢谨慎的保存的心思,如那湖深潭下的小怪兽,只待一个时机就能破水而出、昭告天下。
毕业了,尘埃落定。
杨帆已经定了去天津的一所大学,别的学生还在开心过暑假,他却要背起行囊提早去天津独自挣够一学期的学费。
他千方百计的打探到何欢家的具体位置,决定去要那个心中的答案。
一个午后,太阳很大,何欢坐在支着蚊帐的小床上,将老式按键诺基亚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
当杨帆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手机上显示,一条陌生电话号码发来了短信。点开,上面写着一行小小的黑字,“我是何欢。你当年写的信,如果还需要我的回复,那么我愿意。”
她愿意,是他等了三年的答案,也是她高考后对自己初恋的一份答卷。
两个人,三年同窗,朝夕相见却寥寥数语。异地恋就这么开始了,没有惊心动魄的送别,也没有痛哭流涕的恋恋不舍。
这份隐忍克制的爱,直到杨帆去何欢所在的城市去看她才显现出历经时间磨炼的坚韧和芬芳。
学校门口,何欢穿了一身白色的蕾丝纱裙,低着头。杨帆与高中时相比越发成熟,一身风尘让他带出了奔赴千里的决然,行李箱里装着一支乘着火车轰然而过的红玫瑰和一瓜何欢爱吃的香蕉。
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足以解释这一切过往也足以给未来一个光明的希望。
大学毕业,杨帆决定留在何欢所在的城市。
两个人拎着被子、盆子、暖水瓶在出租房安顿下来,又在超市买了电磁炉、插班、锅碗、筷子和五谷杂粮。随着日子推移,越来越多的小物件将冰冷苍白的屋子填充的温暖而令人眷恋。
下雨的时候,杨帆会举着伞到站牌接何欢回家;夏天的时候,杨帆会给何欢买清凉的椰汁;晚上逛夜市,杨帆会牵着何欢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她喜欢吃的面筋。
逛书店的时候,何欢会给杨帆带几本他喜欢的书籍;周末的时候,何欢会查菜谱做杨帆喜欢的饭菜;出差在外的时候,何欢一定会每晚给杨帆通电话说晚安。
时间过得太快,快到父母开始催促婚事。好在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两个在一起能变得更好的人好像更能解决世俗中遇到的难题。比如,房子车子、彩礼、婆媳关系等。
有多少爱侣因为这一地鸡毛而劳燕分飞,又有多少人因为旁枝末节而情人陌路。
丘比特赐予我们相爱的机遇,时间却给与我们为爱坚守的力量。
也许,一开始的隐忍不发,显得冷漠而残酷。但是,谨慎思考有始有终更显得出一个人的责任与操守。
也许,平静温馨略显无趣。但是,静水流深汩汩不绝则更能长久。
也许,恋爱时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烂能打动人心。但是,着一身喜服站在礼堂牵着她的手却更能安心。
也许,婚姻,是我们对爱情最好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