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洵珺天下（121）我们来迟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们来迟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们来迟了
“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帐外忽然响起了阵阵呼救声。
穆宁珺笑了，“好个宇文玥，我改河道攻魏军以水，他放火烧山攻我以火，倒也还算礼尚往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中条山是黄河边树木较为繁盛的一座山，当初选择这个地方扎营，是为了便于隐匿行踪。而宇文玥得知潼关外的梁军都被黄河水淹死之后，便亲自带兵追着燕军到了中条山。并且命人放火烧山。
“本想活捉，看来是不易了！”宇文玥看着漆黑的山头，冷冷一哼，“我就不信没法逼你们出来！”抬手重重挥下，“继续放箭！”
话音一落下，数百支火箭齐射向中条山。
火箭如星雨射来，有射向人的，有直接射落于地上的，地上枯黄的落叶一点即着，顿时燃起来。
“楚风，阿月，看来这次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穆宁珺走出大帐，看着渐渐亮起来的整座山峰。
楚风神色平静，“放心吧，他找不到这里来！”
火箭还在源源不断地射来，山峰上的火从星星点点开始，渐渐化为大团大团的火丛，炽红的火光之中，穆宁珺回头笑看楚风，那样满不在乎的神情，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容，一双清眸不知是因着火光的映射还是炙火的渲染，闪着一种不顾一切，甚至是有些疯狂的灼热光芒……
楚风挥舞着的长剑微微一顿，神情一呆，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珺儿！”楚风拦在穆宁珺身前，眼神淡然而坚定。一支火箭从他的鬓角擦过，一缕血丝渗出，鬓旁的发丝瞬间着火，可他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身前的人，诚挚而执著地看着她。
“楚风……”穆宁珺长长叹息，挥着的袖落下，手伸向他的鬓边，仿如寒冰相覆，熄灭了火，也染上那赤红而温热的血。
“楚将军，王妃就拜托你了！”
隐忍的声音似含着莫大的痛楚。穆宁珺再一看，周围数十名战士正紧紧并立环如一个半圆形挡在她身前，那不断射来的火箭在他们身后停住，深深射入他们的身体！
“你们这群笨蛋！给我让开！”穆宁珺一声怒斥，急忙要去拉他们，关山月已经抢先一步，一根银针刺入她的穴位，穆宁珺当即倒下，关山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阿月，拜托你了，一定要把她安全地带出去。还有她的孩子，一定要帮她保住！”楚风挥剑斩断一支火箭，强忍着痛。
如果说，燕洵是为了还清欠下纳兰玄墨的人情，那么穆宁珺坚持到最后也不肯离开，就是在偿还楚风。
只是，她不知道，她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所以他不介意她多欠他一点。
关山月点点头，“风大哥，我已经都准备好了。山洞里的密道可以直接逃出去，但是你真的不走吗？”
楚风摇摇头，看着越来越亮的火光，看着火光里依然站立不倒的士兵，语气坚定：“这些人，是我从军里一手带出来的，我不能抛下他们。你快走吧，否则，宇文玥就要找上来了。”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只是不是红色，却是如墨一般的黑血。
关山月眼角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狠一咬牙，带着穆宁珺转身往前方的山洞里逃去。
楚风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先前穆宁珺遇刺的时候，他就已经中了宇文家的慢性毒药百夜渡，活不过百日。
“兄弟们！自古战场即如此！胜利都是由鲜血与生命融筑而成的！”楚风拔出长刀，振腕一挥，
“所有人随本将杀出去！”
猩红的披风在身后飞场，月形的长刀在身前闪耀，东南军的主帅已亲自冲杀上阵，刹时，在他身后那数千亲信雄吼着冲杀而出，冲向那激斗的山脚……
论战斗力，大燕的东南军远远胜于宇文玥带领的禁卫军，但禁卫军的人数却远胜于燕军，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
此时此刻，双方的意志都被迫至绝境，都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杀而去，彼此都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挥出手中的刀剑……断肢挂满树枝，头颅滚下山道，尸身堆满山头，这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斗！
鲜血流成河，汇成海，无数的生命在凄嚎厉吼中消逝，不论是大魏禁卫军还是大燕东南军……
“宇……宇文将军……这……这……”山道上的一名士卒哆哆嗦嗦地看着山上的战斗，那样惨烈的景象是固守帝都长安的他此生未见的！
只是眨一下眼，就有许许多多人倒下，那喷出的鲜血，仿佛会迎面洒来，令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宇文玥深深凝视着前方执掌帅旗之下，带头冲杀的那人，眉心紧紧拧起，眸中神色复杂……
“月七，你带上三千人往后山去，别让那个女人逃了！”
“诺！”
“其余人跟我来，今日谁能活捉燕军主帅，赏他做参将！”随着宇文玥一声冷喝，士兵们纷纷挥起雪亮的长刀冲杀上去！
天快亮的时候，战斗已近尾声，中条山上的魏军已寥寥可数。
“嗒嗒嗒”的马蹄声从地上传来，片刻间，黑色的大军仿如轻羽飞掠而至，这天底下，有如此速度和步伐的只有大燕的黑鹰军！
只是山上的飞羽营将士们却没有一人为此欢呼。战斗已经结束了，满山的同伴，满山的尸首……满怀的失落，满腔的悲痛……
山上忽然变得分外的安静，没有刀剑声，没有喊杀声，也没有人语声……数万人于此，却只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赶来的黑鹰军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也是刀林箭雨的沙场上走来的战士，可眼前场景的惨烈却震得他们脑中一片空白！
如此景象，该是何等激烈的战斗所致！
“程将军……我们来迟了！”
风玫与一众士兵们齐齐看着身前的程鸢，然后移目山上伫立的飞羽营残兵，那一刻，他们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气，令他们全身为之畏抖！
“迟了……来迟了……”程鸢愣愣地看了半晌，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那天晚上他向燕洵请求破城之后带兵去潼关解救关外的东南军，燕洵思考了许久终于同意。
而现在，满山的尸体，血流成河，他该去救谁？
“程将军，这里还有人活着！”
“是风珉，是风珉将军！！”
几个士卒忽然高声叫了起来。
程鸢急忙下马奔过去，小卒抬着风珉从被烧得漆黑一片的山洞口走了过来。
程鸢快步走过去，顿时目瞪口呆，眼前的人满脸血痕，发丝凌乱，盔甲衣袍上沾满了血污和黄土，狼狈至极。
“咳咳……救……救王妃……快去救王妃……”风珉睁开眼，着急地喊道。
程鸢急忙问道：“王妃在哪儿？”
在哪儿？风珉愣了一下，在哪儿？是啊，穆宁珺在哪儿呢？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又有那么多魏军，燕军全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怕也活不了几天了。昨天他被穆宁珺下令关进了军牢，所谓的军牢，其实就是中条山上的一个小山洞，昨夜魏军搜山时，由于山洞里漆黑，藏不了几个人，他便躲过了一劫。后来天快亮，他才从洞里出来，却没想到战况惨烈到了如此境地。
“我……我……”风珉看着周围一片狼藉，满山的尸体和断肢残骸，嘴唇颤抖着，哽咽了一下，忽然放声大哭，“我该死，我该死！我没有保护好王妃，我对不起殿下！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对不起殿下，我对不起王妃啊！……”
所有人身子一震，都愣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久之后，天下安定，燕太祖在这座山上修了无数的衣冠冢，并将此山命名为英风山。那位率领东南军飞羽营的主帅楚风，被追谥为烈风将军。所有牺牲的将士的家眷，都得到了朝廷的安抚。可是却没有一人为此而高兴，因为所有的幸福，都是用亲人的鲜血换来的。
每年的清明节和七月十五，英风山上都会有无数人到此祭拜。而此后十年间，只有三月十七这一天，路过此地的人们会看到一个身着素装的女子，站在重重叠叠的衣冠冢前，静立良久。
三月十八日黎明时分，属于大燕朝历史的伟大一刻，终于来临。
燕军攻入长安，魏军节节败退，退往洛阳。临走时，襄王元彻亲自放火焚烧宫城。
城门已全烧成了炭与灰，火星迸射，终于轰然崩裂，焦木与红热的铜轧轧碎落。
数百十名军士头顶盾牌，一拥而入，火焰炽炽的背景下，黑色的人马剪影令人心惊。数匹骏马随后而来，自敌军尸身上昂然跃过。
因这一跃，旗手所举的湿透的巨幅旌旗猎猎展开，火光中呈现出殷红乌沉的色彩。
黑马的毛皮在火把映照下明亮如同缎子，马上的男子缁衣黑甲，使一柄轻巧的长剑，头盔遮挡了他的眼，雨水与血水混杂，自线条分明的下颚滴滴坠下。
男子扬头看向身后已被攻陷的城门，盔甲系带松脱，铿然落地，露出一张清俊英挺的面孔。
“殿下，元彻逃了！”
“追！一个都不要放过！”
男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嘹亮响起，在这下着淅沥小雨的春季里格外地清明可闻。
长安城有宫城和皇城，宫城位于郭城北部正中，城四周有围墙，南面正中开承天门，东西分别是延喜门和安福门，北墙中部开玄武门。
如今，宫城已经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被熄灭。宫城里并没有居住多少人，而是作为国库存放钱粮。
现在，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