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失语者言说之二：小女孩Z的故事

学校为了减少课间疯跑导致的安全事故，特意让每个班成立了限速小队。几个小朋友手持一面写着“停“一面写着”慢“的牌子在走廊里紧盯着来往的孩子，根据他们的速度来出示不同的字，以提醒他们轻声慢步靠右行。这还不算，几个戴着小红帽的礼仪之星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随时记下有疯跑行为的孩子姓名及其班级。当然啦，期末时能否被评上优秀班级与之有密切的关系。

我们班有几个孩子比较活跃，课间喜欢你追我赶，被礼仪之星扣了不少分。我很生气，便发布了“一旦有疯跑行为，就要被拉到我办公室背课文”的规定。他们最不喜欢的家庭作业就是背书了，因此这可是一项既严厉又不违反教师规定的惩罚。几天下来，踩红线者明显少了许多。

周三的上午，我在参加教研活动的空隙回办公室倒杯水喝，不料却看到七八个高个子的其中还有两个很胖的孩子拉扯着个子小小的常年坐第一排的Z往我办公室推。Z个子虽小但力气很大，那批孩子你推我搡地把她往办公室拽，她也不甘示弱，拼命地往教室方向走。见了我，那批孩子七嘴八舌地嚷道：“老师，她疯跑了却不去办公室！”“我没跑！”Z也一口咬定。我指定的限速小队只有两名成员，一人寻找疯跑的同学，另一人把他“请”到我办公室。其余这些貌似在伸张正义的孩子皆为我最为憎恨的好事者。我一怒之下，把他们全轰走了，只留下泪眼汪汪的Z。

“这么多人说你疯跑，难不成还冤枉你了？”我对她也有点不悦。

“我没跑”，她的眼泪落得更快了，真像一串串的珠子往下掉，“我就是看到Linda（一二年级的英语老师）从我们班经过，准备追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就快走了几步。”

“那也不是轻声慢步靠右行啊，你哭什么？”

“就算是我错了，他们对我的方式也不对。”她的眼眶变得通红起来，脸上也有愤愤不平的神色。

最后一句话深得我心，一个一眼看到事情本质的孩子怎能不让人喜欢？于是我递给她一张纸，嘱咐她先回去冷静会，下午的课上再说这个事，自己也匆匆去开会了。

Z在班上口碑不是很好，因为她太活泼好动了。课堂上老师的问题刚一抛出来，还没等其他人思考，她就扯着大嗓门说出了答案。小学老师最常教育学生的是不许插嘴，想回答问题先举手，但总有些孩子规则感比较淡漠，Z就是其中最屡教不改的一个。这样的孩子上课时自然也不肯好好坐着，总要一边听讲一边玩东西。尽管她成绩不错，思维很活跃，但因为破坏课堂秩序挨的批评也最多。小学一年级第一批加入少先队员的名单里没有她；平时的升旗手也轮不到她；上次评选阅读小达人，明明读书多作文也写得很好的她只有零星几个人投票：孩子们都把老师平时的好恶清清楚楚地记在心上呢！

下午的课太满，我忘了把Z的事拿出来说。而Z呢，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和很多在关键时刻没有支持她的孩子一块玩。放学时别的孩子都出去站队了，她却一个人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我以为她又是书包收慢了在那磨蹭，刚想走进去教训她一顿，没想到撞见的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灿烂笑容：“XX座位上有片垃圾，我帮他捡一捡。”那个孩子正是早上还用力推过她的人，她大概连这个也忘了。正如上次最调皮还欺负过她的H同学被体育老师管得可怜兮兮时，她是极少数没有幸灾乐祸的孩子，而是热情地帮他打了一碗饭送过去。

这样的生命状态不好吗？她的自我过大，增加了老师的管理难度，也影响了其他孩子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可她是如此的开朗自信，聪明而又善良，如一朵花在阳光下用力绽放。我真担心你以后变乖了，变得和所有孩子一样那么合乎规范，而失去了身上最可宝贵的灵气和无法复制的个性。要知道，我其实是那么的喜欢你这个捣蛋鬼呀~

                                                卷耳

                                  2019年6月1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