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顾不好自己，你来吧
我照顾不好自己，你来吧
元旦回家那天，果子特意避开了早晚高峰期。
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出租车师傅敲着方向盘说：“小姑娘你看车堵的这么厉害，走过去也就5分钟，车过去估计得半个小时……”
没等她讲完果子就付钱下了车，湿冷压抑，能见度五米，是真正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个城市总是这样，从早到晚雾气蒙蒙，遮天蔽日的霾挡住了人们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欲望，偏偏路上人满为患，车来车往。
售票大厅里排了长长的队伍，果子站在最后一个，前后左右都是拎了大包行李的乘客，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归心似箭。
果子只背了一个单肩包，眼神来来回回扫着周围百态众生的人们，像是站在了世界外围。
更早一些的时候，她只会低头傻站着，戴上耳机调大音量，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应对所有喧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是工作让她有了敏锐的洞察力，人也变得温情专注，她突然发现，人间烟火也有它独特的味道。
此后，无论是排队等票或是车上旅途，她都再没有合过一次眼。
遇到强迫症先生，是在等了很久以后才找到座位的车上。
果子是个向来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姑娘，做菜只会用白水煮，东西总是收纳不好，做的决定大部分都是错的。
绑安全带的时候错拿了他的那根，她一边捡掉在地上的手机一边伸手递给他，说了句：“不好意思拿错了。”
耳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带点宠溺的：“没事，都一样的。”
果子把手机随手扔在座位上，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干净清澈，眉目如书如画。
心跳就是在那个时候快了一拍，怦怦怦地在胸腔里乱撞。
扣上安全带坐好的时候，手机再一次掉在地上，他帮她捡起来放在他膝盖打开的书上，说：“先把零钱收起来，然后围巾折一折，手机不乱放就不会掉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粗线毛衣，蓝白相间的羽绒外套盖在腿上，膝盖上放了一本厚厚的蓝皮书，黑色的双肩包安静地待在脚边，一切打理的整齐有序，默默看着一上车便事故不断的果子。
手机掉了两次，围巾揉做一团堆在腿上，买票找回来的零钱散落在围巾旁边。
果子笨手笨脚地把长长的围巾折起来，流苏边差一点就擦到了车厢地面的尘土。
他合上书，皱眉看着不知道怎么卷起来一点儿都不规整的围巾，说：“我来吧。”
果子任他拿走围巾，看他重新打开，再一下下折好，四四方方，整整齐齐。
蓝色的书封面上写了大大的《内科学》，他说：“我可是有强迫症的啊。”
他后来又讲了很多话，可到头来果子只记住这一句“我可是有强迫症的啊”。
所以熟了之后，果子手机里给她的备注都是强迫症先生。
那天的雾大的不像话，所有的高速都被封掉，两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走了四个小时。
果子不喜欢任何的长途旅行，车程超过两个小时就会崩溃。
可那天却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耐烦，她觉得身边住了一个太阳，外面阴霾湿冷，路途寂寥孤单，此刻却是明亮温暖的。
果子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的举动，手缩进毛衣里，脑子里开始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突然听到他说：“其实我是个很内向的人，平时都不和别人讲话的。”
果子说：“好巧，我也是。”
和超哥讲起强迫症先生的时候，果子有了那种女孩子特有的娇羞。
她很久没见果子这样开心过，大概是从今年开始吧，本命年，大风大浪都往她身上砸，她硬是不声不响的扛过来了。
强迫症先生算是她的年终温暖吧。
果子兴致勃勃地在超哥面前描述强迫症先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说他是暖化了人心的小太阳，说他是千年修来的李大仁，言语里满是骄傲和自豪。
超哥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悄悄把她面前的威士忌换成了柠檬水，眼神里有安慰，也有心疼。
末了，她问：“就，那么喜欢吗？”
有一瞬间的沉寂，空气仿佛压抑的不能呼吸，果子用力地握住杯子，定在了当场。
这几年果子一个人生活，身边人来人往，纵使有期盼，有尝试，最后也是她自己硬生生地截断了缘分。
她也不知道是怎样就结束了，只是忍受不了被冷落，被欺骗，爱恨决绝，从不回头。
分开了也好，可以各自披着厚重的盔甲，骄傲如昨，朱颜浅笑，此生你我都不必再见。
超哥已经见够了她伤心的样子，不哭不闹也不讲话，一瓶一瓶的威士忌灌下去，醉到人事不省，难受的只是她自己。
她不愿意去多认识几个朋友，觉得既浪费时间，又得不到什么结果。
朋友三两，以一当十，也就够了。
超哥也是个姑娘，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样的缘由得了这样的外号，毕业分开两年，同学们天南海北的走，她的手机里只有果子的手机号永远能拨得通。
果子只有在喝醉了才会温柔地说：“你啊，是纵然隔了天涯海角我也会义无反顾去见的朋友。”
所以，果子什么事情的都愿意和她讲，好的，坏的，大的，小的，拿不定主意的。
她从不说感谢，她们之间也不需要感谢。
无论做怎样的决定，她知道，她总会为了她好。
光彩洋溢的眼神里有瞬间的黯淡，她低头说了句：“可是，我没答应他。”
她说：“我已经够照顾不好自己了，怕拖累他。”
强迫症先生比果子小三岁，学医，马上要开始实习工作。
果子说，他一定会很忙的，有更多人需要他去照顾。
超哥走过来扶正她的肩膀：“既然那么喜欢，就试试，你总该相信自己一次的。”
她的眼神里满是鼓励和支持，因为她从没见过果子讲起任何一个男孩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话，会专注到没有发现快喝完的威士忌被换成了柠檬水。
在一个姑娘的世界里，一个人能闯进来赢得忘我的关注，大概就是陷入爱情的开始吧。
她也希望果子能早日找到一个依靠，不用一个人扛着悲苦冷暖，一个人失眠熬到天亮，一个人醉到不省人事。
她知道，有很多事情，繁琐压抑，寂寥难熬，果子是不会和她讲的。
所以，她不反对她喝酒，那是她的方式。
强迫症先生喜欢极了果子。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那天陪着不睡的果子讲了一路，讲身边好玩的事，讲解剖课上的尸体，讲出糗的过往。
可果子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力想隐藏的疲倦。
这么多年，她没学到什么别的本事，倒是一眼就能看到别人眼里的隐忍和不甘。
她催他快睡会儿，不是熬夜复习了吗，反正路还长，等醒了再讲。
强迫症先生闭上眼睛，还没过五分钟便睁开来，他靠在座位上悄悄观察果子，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神乱飘，一车的人都在睡，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
突然有一刻，他感受到了这个姑娘周身的冰冷和莫大的孤单，可她讲起话来，明明满脸微笑，声音好听到不像话。
他极力忍住了想要抱她的冲动，他觉得，这样的姑娘，就是应该被人呵护照顾的，她不用学什么整理东西，笨手笨脚也没关系，我来就好了。
他从背后看着她，开始暗暗念起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果子没回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在说我老？”
总觉得遇见太晚，没办法护她周全。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做她一个人的暖洋洋的太阳。
就是从第一面开始，他就处心积虑了吧。
翻遍了果子上千条的朋友圈，惊叹于她的文艺，喜怒哀乐都秘而不宣，当真是强大又孤独。
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来的这样的能力，那些她没有说不想说不敢说的话，他都懂。
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脆弱悲伤，小心翼翼，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录好温柔的歌，在她开心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庆祝，至今没有出过差错。
强迫症先生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可见到果子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冲破了自己的内向寡言，想把前世今生都讲给她听。
原来，别人口中的一瞬间的爱情是真的存在的。
后来因为果子帮他抱了一路书，他嚷嚷着非要请果子吃饭，极力撒娇的语气，像一只可怜的小狗，果子只好答应下来。
她站在马路一侧等红灯，手机屏幕亮起来，说：“我才刚刚出门……”
话没讲完，听到他说：“我知道啊，你站那别动，我过来找你。”
抬头，马路对面站了很多人，一眼便看到他扬起来的手和傻傻的笑。
过马路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保护她，路过音响店，她也只是说了一句“好吵”，他便把手拿过来挡住了她的耳朵。
强迫症先生在很多方面都有强迫症，比如说，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不吃别人碰过的菜，可他却把果子吃了一半扔在盘子里的菜夹走，自然的塞进嘴里。
他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我有的是时间。”
他只是希望果子知道，他倾其所有给她的东西，只有三个字，安全感。
也希望有一天，果子会心甘情愿地仰起头对他说：“我照顾不好自己，要不你来吧。”
他会把准备好的果子酒递给她，揉着她的头发，坚定地说：“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