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满意得很——简评迎春

180304

文/采芋东篱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

——摘自太宰治《人间失格》

看完书再看回金陵十二钗的名单时，我气得想骂人。

迎春，性子懦弱不受重视，没什么才华，没享过什么福，连自己乳妈都背叛了她，还嫁了个如狼似虎的丈夫，一年后就被虐待而死；姐姐元春，雍容华贵，一家人都当她是宝，嫁的是皇帝，连贾母都评她是“享尽了福死的”。

姐姐元春是不是真惨很难讲，但这么看来，迎春就是大写加粗的惨，还是那种，见过惨的，没见过这么惨的，而且人活得这么惨，还没什么戏份，那真的是惨上加惨。

然而迎春戏份虽少，留给我的印象却很深刻。她乳母偷了她东西去赌博，她的丫鬟替她跟人家吵，她却充当和事老：“罢，罢，不能拿了金凤来，你不必拉三扯四的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就是太太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你出去歇歇儿去罢，何苦呢！”读者看到这儿都要拍案了，哪有这么窝囊的，还有更窝囊的：“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加责就是了。至于私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手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来问我，可以隐瞒遮饰的过去，是他的造化；要瞒不住，我也没法儿，没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要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叫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也不管。”实在是太窝囊了。

我不明白，她明明尊为二小姐，她明明也长着好看的脸蛋，身边也是丫鬟环绕，怎么就这么地窝囊。

直到我注意到她乳母家媳妇儿说服她时，一直说他们家贡献大，况且大家都在偷拿，他们拿拿怎么偏偏被抓呢，他们家辛苦啊，你们不要那么势利没情义……

我当时心里一咯噔，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是近几年的词。道德绑架为什么能成为一种绑架？因为那些拿来绑架你的，曾经确实是道德。

中国的一小部分道德要求，是我一直不喜欢的。一味的谦让，一味的妥协，一味的抬高别人放低自己，轻一点的是自谦，重一点的是三从四德。中国有个褒义词叫无私，说的是为了别人奉献一切；中国有个贬义词，叫利己主义，说得是做事只顾自己。

我从不否认无私是一种伟大的品格，我觉得错误的是在这一种道德中，在一味地妥协谦让中，忘记了爱自己。在中国爱自己似乎是一件很可耻的事，皇上非得说自己是“淮右布衣”，诸葛亮非得说自己“卑鄙”“驽钝”，以至于毕淑敏说出“我很重要”时，一片哗然。

我记得当时看《人间失格》，叶子害怕人们对他失望，害怕人们讨厌他，他拼了命地取悦其他人，他一点也不利己，因为他一点也不爱自己，但是正是因为他努力的讨好，因为他一点也不爱自己，所以他更学不会怎样去爱人，因此他伤害了所有爱他的人。

我觉得真正无私的人，并非利己主义者的反义词，一个真正无私的人，恰恰就应该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因为我很爱自己，我知道自己过得不错，也知道被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我拥有着珍贵的爱，我愿意分享给所有人，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爱。而不是像迎春一样事事退让，看似帮了别人，其实一分感情都没有付出，自然更不会有人感激她。她连爱自己都做不到，谈何爱别人，被人爱？

我很爱我自己，我有很多闪光点，我愿意跟你分享我的爱、分享我的闪光点，也希望你跟我分享你的。为什么要羞于说出自己的闪光点呢？

爱自己的人最迷人。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不，生而为人，我满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