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情结】番薯
又到了期待的周末,不用在单位食堂用餐,可以自由选择饭菜的时候,也多了一点“不知道吃什么好”的小困扰。
石头说,蒸蕃薯吧。我立刻激动起来。番薯是前几日我的同事阿杰送的,这是他妈妈种的绿色食品。我早已迫不及待想吃了。
石头笑话我,吃只番薯就这么开心,至于吗?他不懂我的小快乐。这里,藏着我童年的小盼望小美好,也是我内心珍藏的一笔不菲财富。
我的童年在一个小山村里度过,准确地说,是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度过。村里有不少人家,种了地,也养了牛。村口只有我们一户人家,通往小镇的唯一的出口就是我们家门前的那条小路和那条小河。河埠头总是人来人往,为奶奶的小店带来了很大的客流量。奶奶开的杂货店是村子里唯一的一间,我们家自然也就成了村里最热闹的人群集散地。
夏日暑热,傍晚时分,满身泥浆的牛常常被主人牵到村口的小河里泡澡。我喜欢坐在河埠头看牛在水里吐气的享受模样,只是远远地看,不敢靠近。牛主人经常故意吓唬我,他的牛很凶,不可以太靠近,我却直觉到牛的温顺。牛眼睛很大,眼神很无辜,我喜欢牛,甚至后来对长着牛眼睛一样的人也会心生好感。
牛主人就坐在那株两百多岁的大榕树下,一边等他的牛,一边和我的家人聊天。时间长了,我们就变得熟稔起来。初冬的傍晚,牛主人经过我们家门口,偶尔会丢一只满是泥巴的番薯给我,用一种很吓人的语气说:小耗子,要不要。
我喜欢这样的“小耗子”,美滋滋地在小河里洗干净,削了皮,坐在榕树下就生啃起来。生番薯咬起来脆脆的,有一种淡淡的,口感干净的甜,特别好吃。
小时候我缠着阿爸问,我们家怎么不种番薯啊?阿爸回答,没人吃的。我当时觉得这真是我听过的最不靠谱的谎言了,心里有点难过。阿爸告诉我,三年灾荒的时候,吃了太多的番薯和土豆,还有蕃薯藤。吃多了胃里就不断吐酸水,很倒胃口,现在蕃薯藤就留给猪吃了。原来,在阿爸的童年印象里,番薯是与饥荒联结在一起的。
小时候家里不种番薯,阿爸也几乎不买番薯,番薯于是就成了我的一个小盼望。
嫁为人妇之后,偶尔回娘家,我会央求阿妈买几只番薯给我。公公在世的时候,他也偶尔会买番薯让我带回家,我奉若至宝。石头说,番薯不贵,干吗不自己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明白,买来的番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我依旧会期待番薯成熟的季节,虽然我也不明确它的成熟期到底是不是在初冬。但我也依旧不会自己去买番薯。偶尔,学校打扫卫生的阿姨偷偷在我教室的窗台下摆了两只;邻居阿公也在我家门口留了两只;大学同学的闺蜜寄来了她阿姨自己晒的番薯干……这样的馈赠背后不仅仅是一种懂得,更是一份珍视。它赋予了番薯别样的价值,于我,弥足珍贵。
石头把番薯切成规整的一片片,我躲在他身后看,顺手拿起一片生嚼起来,啧啧称赞。石头白了我一眼,把我赶回书房去准备今晚的家长会。
半个小时后,门口飘来了一阵煮熟的番薯的香味,连空气都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