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许晴的媚,周韵的美,以及姜文的范
华语电影分为三类:陈凯歌的电影、姜文的电影以及其他人的电影。相比于向市场低头,姜陈二人的电影风格已开始表达自身对于电影艺术和影像哲学的认知,只是陈凯歌的电影偏向于学院派,在庄严的外表下包藏了风花雪月,而姜文的电影更像于半路出家的“二混子”,看似满嘴痞气,实则接着地气。
很难为姜文的电影风格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他总喜欢跟观众和市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的电影里有着“老北京”式密集快速的幽默对白,更有充满暴力与性的“荷尔蒙”。但是,他总习惯在影片中通过戏谑的方式来讨论严肃的哲学命题。这些命题对于剧情而言看似可有可无,简单也不简单。整片看似正经,实则是戏谑。可是你说他的电影过于戏谑,他又总是能启发观众沉思。比如《让子弹飞》讲出了“如果你活着,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永远都是活着”;《一步之遥》又说出了“Tobe or not to be,是这么着还是那么着”。而《邪不压正》中,他借着蓝老爷与李天然对白道出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想干什么?”这种充满哲学韵味的对白在电影中大量的存在,实际上却拉高了普通观众观影的门槛,造成了电影晦涩难懂,使其注定不是容易被市场接受。
但是,应该说,这种风格已成为华语电影中独有的一个符号,市场对其影片的解构和理解已经大于影片本身。《阳光灿烂的日子》可谓此种风格的试水,而《让子弹飞》则可以说是完全树立起这种别具一格的风格。而作为民国三部曲的终章,《邪不压正》整体延续了这种“戏谑”风格。简单来说,这种风格与“北京人”擅长的插科打诨类似,即用诙谐有趣的话来讲述深刻哲理。比如李天然和朱潜龙决战的那场戏,李天然质问朱潜龙为何上屋顶寻枪,明明“地上那么多枪”。朱潜龙回应说“我忘了”。原本激烈严肃的场景无形中被“戏谑”了一把。这种“戏谑”其实是姜文隐喻某种意义的方式。
影片的故事不难理解,其实就是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后,决心复仇的故事。在复仇的过程中,他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最终不仅复仇成功,也找回了自己。但是,如果只是简单把故事讲好显然不是姜文的风格,他在原本可以三言两句就讲尽的故事中增加了太多的隐喻,影射了浮华乱世中的芸芸众生,才是电影要表达的主题。
主角设计自然带有隐喻意义。蓝老爷、朱潜龙和根本三个人都是想把对方当棋子的棋手,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左右时局。可是在动荡历史进程中,他们其实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这些人物的设计都在揶揄那些自以为是却又一事无成的小人物。李天然为复仇而活,但是却没有思考过该如何复仇,怎样复仇,在仇人面前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而当他抛弃这些想法念头之后,不计后果的行动起来,才最终成功得以复仇。姜文利用这个角色讽刺了“不肯定行动的论证派”,而大肆赞扬了“行动才是王道”的法则。
影片中所设计的女性角色也颇有一番意思。姜文将其对女性的理解都通过影片的人物形象隐喻出来。许晴所扮演的交际花唐凤仪妖媚风骚,足以挑动所有男性的荷尔蒙。她有女性物化的一面,追求权势、也向往爱情,明知李天然是回来复仇,却宁可受难也不愿告密。但是在威胁强权面前又显得懦弱。周韵所扮演的关巧红则更显得淳朴与真诚。对比蓝老爷,她更像李天然的引路人,她显然打开了李天然的情窦,在他犹豫不觉的时候给了他前进的方向。她是推动剧中人物性格成长的关键。可以说,关巧红是姜文对于女性理解的集大成中,独立、坚强、不依附男性、有主见,甚至可以帮助男性成长。如此人物定位在前作《让子弹飞》就已存在,刘嘉玲饰演的师爷夫人妩媚心机,周韵饰演的“花姐”纯真无染。单从女性角色形象与性格设置上看,《邪不压正》也是如出一辙。
姜文在配角的处理同样也包含隐喻语境。比如,他将一位前清的公公设计成影评人的角色,借着关巧红的嘴说出了潘公公对于电影评价一直只有5个字,隐喻那些影评人的评价看似专业,实则完全不懂电影真谛。而在最后,站着死的潘公公似乎也在讽刺影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设计都透露姜文浓郁的个人风格以及其对于《一步之遥》评价的反击。
称谓也更是如此。比如,影片开篇,朱潜龙称师傅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后就杀死了这位“老父亲”。蓝老爷杀死美国人亨得勒医生后,宣称自己是李天然的“爸爸”。这种看似维护亲情的称谓,掩饰了尔虞我诈中的“信任利用”。而朱潜龙跪拜朱元璋画像,与其将李天然做成雕塑跪拜在其师傅雕塑前的设计,也被赋予了相当多的意义,奸人伪装成忠臣,而忠臣则被反诬成奸人,在确定与否定的双向选择中,人物个性及其隐喻的意义逐一出现,并且颇有点唱作脸谱的功用,在一唱一和的对话中,每个人都画上了具有人物特质的外衣。
场景的布置同样具有深意。比如,屋脊之上与屋脊之下就被设计成两个不同的时空,屋脊之下是快意恩仇、尔虞我诈的江湖,而屋脊之上则是李天然与关巧红纯真爱情的净土。然而,隐喻过多,造成了一种叙事结构脱节的反效果,虽然姜文想借机表达其对于电影艺术的理解,但是实际上提高了观影门槛,无形之中拉大了其与普通观众的距离。隐喻太多,造成影片人物角色的空洞化和脸谱化,从而与故事情节存在某种撕裂。而故事内容的紧凑程度又不足以推动剧情,只能依靠大量的旁边来解释。而场景安排也存在一定程度混乱,从而加大了这种撕裂感,比如影片刻意设计的屋脊之上与屋脊之下两种时空意义,在最后的师兄弟决战场景中又模糊了其中的界限,将两个空间融合在一起,这等于变相否决其中的隐喻意义。
而且,整体的故事结构过于随意,江湖演绎的春秋笔法淡化了国仇家恨的时代背景,套路与反套路的变动模糊了叙事结构,人物性格和动机捉摸不定弱化了人物塑造的深刻性,性与暴力的荷尔蒙反而成为影片最大的亮点。观众记住了彭于晏性感的肉体、许晴的妩媚身姿,却看不明白李天然在陌生又熟悉的北平城横冲直撞是为了什么,也看不懂唐凤仪为何要让李天然在她的屁股上盖了一个印。
此外,影片的英文名字也颇为有趣。“hiddenman”直译为“隐藏的人”,对应的是原著《侠隐》中的“隐”。然而,影片中对于“隐”却没有过多的刻画,蓝老爷让李天然躲在钟楼中就称为“隐”可能过于牵强。而“侠”的概念也表现不够成分,李天然动机是报私仇,这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理念显然不符。而如果把“侠隐”理解中每一个肩负国仇家恨的中国人,他们隐藏在平头百姓之中,倒也理解得通。影片中也有这样的描写,比如洋车夫都是蓝老爷手上的“侠客”,为其打探消息,消灭奸佞。但是影片对此的笔墨又不多,弱化“侠隐”的涵义。对比《消失的子弹》,后者在这方面的韵味更浓些。
总体而言,《邪不压正》仍旧是具有浓烈姜文风格的电影,风格上与前作异曲同工,同样的隐喻、同样的戏谑,同样的观众接受不能。也应该承认,要看懂姜文的电影,比看懂一本书更难。因为每个镜头所隐喻的意义和内涵可能比文字带给我们的意义还要抽象。但是不可否认,在如今华语电影中,有着太多向资本低头的电影,我们急需象姜文这样对电影艺术和影像哲学有着独特思考的导演来填补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