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此生尚有来路；双亲逝，余生只剩归途

父母在，此生尚有来路；双亲逝，余生只剩归途

1

母亲老了，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

她经常感慨于现在的进步，又总对过去的时代念念不忘。她似乎很乐意讲述那个时代，却也不会刻意渲染苦难。用她的话说，那时候大家都一样，一样的吃苦挣命，一样的喜怒哀乐，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跟我们来到济南之后，这种情况便更胜以往，除了偶尔提及以前的旧闻，她还时常会念叨起老家的人和事，也担心老家的房子和地，甚至于对这里的吃食也很不习惯。

我知道，她只是想家了。

2

她的记忆力下降的厉害，做事已经大不如从前，经常看到她从房间里急火火的出来却忘记要做什么，摊着双手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沮丧懊恼，我看了很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说自己越来越不中用了，很怕自己会得老年痴呆或者瘫痪在床；又盼望着能得上一种急症，急来迅去，自己和儿女两不受累；还总讥诮父亲的怕死，言语间颇有民不畏死的从容风范。

但她也有怕处。有一年清明回家，得知又有几个老人过世了，都是猝死，她非常恐慌，急切切的回家翻出房地契来给我看，又让我挨个记下存折密码，甚至连记录红白喜事的帐本也拿出来跟我交代，我不耐其烦，回顶了几句，她便不再说话。我知道，她肯定又想起姥姥了。

3

我从未见过姥姥，只能从长辈的讲述中得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端庄、严厉、封建而又刚强，跟那个年代大多数的中国妇女一样，她没文化，但是很伟大。

姥姥死于自杀，因为不堪病痛也不忍拖累。临走之前也是一样交代给母亲种种，母亲也是一样的不耐其烦。

母亲后来总是懊悔，她说她当时太年轻了，根本想象不到，人是有多无奈，才会舍了自己的孩子去走那条路呢？

4

父亲的脾气很差，在我的小时候他总跟母亲吵架，最凶的一次几乎闹出人命，我很担心，怕她跟别的母亲一样寻了短见，每天起床、放学和睡前都会呼喊她的名字，也格外注意家里的铁器和农药，生怕有一天突然没了应声。母亲看的出来，她抱着我说：“放心吧，没看到你娶妻生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不像你的姥姥”。

母亲没有用“死”字而是说“走”，我现在大概能明白她心里的悲痛了吧。

再到后来，姥姥家的房子扒了，省亲的时候，母亲便再也没有从那里走过。

5

我这松散的性格大致也源自于我的母亲，而她的隐忍和刚强大概也来自于她的母亲。

我个性执着，显性却过于阴柔，为此吃亏多过受益，我很苦恼，但母亲说，能讲究也能将就，挺好的。我虽心有不爽，但从此后却能心安理得的咽下各种苦楚，在认定的道路上旁若无人的继续执着，虽未成功却也难得心安。

现在我也到中年了，愈发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各种艰辛，也更能体会到“色难”究竟有多难。我的孩子也到了我当初正觉得苦痛和恐惧的年纪，我发誓不让他们经历那些我所经历的，只想他们能终生沐浴着爱和责任并惠及他人。我从母亲那里汲取养分，又从姥姥那里获得警醒，我爱我的孩子们，为了他们，我愿用一只脚帮他们趟出前行的路，另一只脚随时准备踹开地狱的大门。

6

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总在前行中忽略过往，甚至是前人，又在不断地回望中感同身受、追悔莫及；我们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并在沾沾自喜中得到优越感，却不曾想过其实他们也是我们的将来。

有句话说得好：父母在，此生尚有来路；双亲逝，余生只剩归途。好好爱他们吧，多一点耐心，就像他们对我们那样，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那就是真正的没了。因为忘却，是对人生最大的背叛。

谨以此篇献给全天下最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