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赏析：余秀华《秋》

《秋》

余秀华

书信依旧未至。院子里的桐树落完了叶子

寒蝉凄切

我还是喜欢在大片的叶子上写字，比米粒还小的

而爱，还是那么大，没有随我不停矮下的身体

矮下去

他还在那个灯火不熄的城市爱不同的人

受同样的温暖和伤害

朋友们说起他，我说都过去了

秋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过去了

我还是每天打扫院子，想想他在人间

我打扫得很仔细

赏析：

书信依旧未至。院子里的桐树落完了叶子

寒蝉凄切

我还是喜欢在大片的叶子上写字，比米粒还小的

——起句，是清淡从容在时间里的感觉，“我”，还是有些盼望书信的到来，但也接纳了一次次的失落。目之所及，秋色冷瑟，而我，细微的心事，落叶知道的吧……

而爱，还是那么大，没有随我不停矮下的身体

矮下去

这一句，似从张爱玲的名句演化而来——“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秋》一诗中的女性形象，是一个已然从容的女性，她曾经很低很低低到尘埃，但，到人生的秋之后，她的爱已然博大，不会再像以前矮化自己。

他还在那个灯火不熄的城市爱不同的人

“受同样的温暖和伤害

“朋友们说起他，我说都过去了

——她与他的爱情故事，已然完结，她曾在和他交织的故事里，体无完肤，死去活来。那个她曾经寄托过深彻相思的人，是城市的浪子，他不停游走在不同的人中间，享受爱得到爱，但从不驻足……

后来，他在她心底渐化云烟，她等待自己的心忘他于江湖。那人依然故我，依然向往爱情，并渴想于其间感受、享受女性的美，并承受着被发现背叛后女子们的谴责。

而她，幸而真正找回了完完全全的自己。

秋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过去了

我还是每天打扫院子，想想他在人间

我打扫得很仔细

——回想过去，她还有隐隐的痛，但已淡看，些许莫名的忧伤，一切都过去，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这就是生活吧，人间虽然有爱有恨，但也值得珍惜，偶尔想起他，想起往昔小女儿般娇羞的自己和那个令自己忘却所有、飞蛾扑火的梦中人，也略略回味曾经的美好，又叹息着皱一下眉，往事不堪回首，最后摇摇头，释怀莞尔一笑，还好，“现在，在当下，我仍葆有完好的自己……”

秋，是人生半途淡看得失，是知天凉却会道好个秋，是经历伤害懂得了自己，不再任由脆弱的心咀嚼痛楚，是深深爱过、重创过，终于真正了然放下……

这首诗是余秀华2014年秋所做，彼时的她，爱情大约是她编织的故事，而故事里的她，不书写完美爱情，知道爱情会有千疮百孔，她以秋天沉缓浩然的心境疗愈诗中的女子，而因为有死亡，爱恨情仇，都不再重要……